“回府?”夏初七笑了,“景宜郡主,我让她死了。晋王府亦无我容身之地,魏国公府,我自然也不能这般回去。二宝公公,你是想要回哪个府?”
想到那一日的挽歌,想起那一口口眸子的凉意,想到他曾经为她奋不顾身扑出的三箭,她对上呼啸的北风里他那一双揣摩不透的眸子,终是长长一叹。
她偏开头,双手狠狠推他。
“大都督,你理解错了。我不怕做不到,就怕等太久。”说到此处,她盯着东方青玄,突然弯腰,脱掉了自己脚上的鞋袜,就那般光着一双雪白的脚丫子踩在冰冷的雪地上。
夏初七挑眉,“你说呢?”
第五最好不相爱,如此便可不相弃。
没有放开,动作却是停了下来。
“你在干什么?”甲一惊讶,就连二宝公公进来添水,也不明所以地喊出了声。
气促的呼吸,归于平静。
放缓了马步,他昂首入了城门,顶着北风进入宅院时,梆子已敲过了二更。他将马绳交与侍卫,夹着头盔,搔了搔脑袋,往里屋去时,又特地放轻了脚步。
北风白雪,翻腾不已。
看着她情绪莫名的脸,郑二宝突地唏嘘。
他们的身边,是漫天飞舞的纸钱。
“天冷了,回吧。”
他说的是实话,一开始是真的想唬她一下,让她放弃这么愚蠢可笑的计划。但抱了她在怀里,那瞬间脑子一炸,便忘了初衷。
她在笑,没有绝望,甚至也没有悲伤。
可人儿刚入怀,那种软绵绵的女儿幽香,便极是好闻地扑入他的鼻端,撩得他心里一荡,浑身的血液就像长了钩子,扯得他心里痒痒,手臂的力道情不自禁大了几分,像是恨不得将她揉入骨头,一扯入怀,忍不住,就在她的嘴上啃了一口。
夏初七想了一想,严肃的板着脸。
“七小姐野心不小,可你太过高估自己。你说的这些事,即便是赵樽活着,也不敢说他三年能做到,就凭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道人家,凭什么以为能行?你知道后果吗?”
“等我倾国倾城的时候,你就有救了。”
“好,明日天不亮,我们便偷偷走。”
“爷,今天是三七了,明口口就要走了。陪了你这些日子,想必你也是明白我的苦心了。即便我如今不再说什么,你也是理解的。我知,这世上再没有比你更懂我的人。”
夏初七想象着那是怎样的一个女子,突然一叹,“瞧着吧,我也一定要变成她那样的人。”
“是灵符。”
看着夜下飞舞在雪中的灰烬,她迟疑一下,幽幽一笑,声音又轻快了不少。
“东方青玄……”
“你是我很重要的朋友,朋友应当珍视,而不能拿来利用。我并非心善之人,我并非没有想过借助于你……但是,你有家有业,不像我,独自一人活在世上,无亲无故,无牵无挂。”
“……”
“嗯。”
他点点头,“准备去哪里?”
东方青玄唇角的笑意真切了几分。
“我要做的事,你做不成。”
赵如娜正托着腮坐在一张花梨木的椅子上。但双眼紧阖着,却是困到极点睡过去了,书本滑落在脚边都不晓得。
“拿给何承安,并且让他转告赵绵泽,从此我与他两不相欠,相忘江湖吧。”
他心里涌着一股子火,重重拍一下马背,马蹄“嘚嘚”欢畅起来,他却突地又有些好笑。
甲一皱了皱眉,“既然如此,那封寄往东宫的信,为何不直接交予赵绵泽?他若得知真相,一切不就好了?”
“真的是您,您回来了?”
将信函点了,她默默收好符,并不多言。继续坐在案几边上抄写她的《金篆玉函》。这些日子以来,她每次里便靠抄写它打发时日了。她抄得极是虔诚,就像信佛之人抄写佛经那般,除去为甲一看顾伤势,白日抄,晚上抄,起风抄,下雪抄,每日里都抄得筋疲力尽方才入睡。
郑二宝自然是看不懂她在上面写的什么,可甲一瞥眼看完,却是微微眯了眼,吸了一口气。
郑二宝说着就要来拿。
久违的调侃,让夏初七唇角微弯。
第七最好不相误,如此便可不相负。
她这般回答,他微微一愣,却是自顾自答了,“在每一个军驿里,都有锦衣卫的人,很多往来信函,都要经过锦衣卫的手。”
这一股找人的风,也卷到了辽东。
“七小姐,你太高看自己了。你凭什么以为本座就是觊觎你的人?本座一早说过,我与你之间,是合作,我找上你,也只是为了合作。你能走出找赵绵泽这么孤注一掷的一步,为何不肯考虑一下,与本座合作,你亦可以达成所愿?”
这些日子,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她除了抄写《金篆玉函》的稿子,就是没字没夜的背诵它。这般下来,终是一字字都刻入了脑。想想,虽然她记忆力向来极好,但这也是她两世为人,第一次做学霸,背得这般熟悉了。
在这之前,朝廷飞往辽东的旨意就未停过。
更何况,她要做的事,并非他想的那么简单。
“看见没有?赤脚的人,什么都不怕。这世上,再无我可以失去的东西,也就没有我会害怕的事情了。失败又如何?大不了一死。人的一生,不过一瞬,感官的痛楚,远不如灵魂的不安来得可怕。你以为,一个连死都不怕的人,她还能怕什么?”
“我自然是。”
这一晚,二人在阴山南坡待了许久。
“爷,你知我为什么这般说吗?因为我猜,等到我死的那一日,这世上不会再有人同情我,也不会有人愿意为我烧纸了。他们也许都会放鞭炮欢呼,庆贺……”
忙到二月初,终是部署完毕。
“苦了您了,若是爷还在,哪能让你受这等委屈?王妃您放心,您去哪里,奴才便跟去哪里,若是您一生都留在阴山为爷守灵,奴才也一生就在阴山侍候您和主子爷,哪儿也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