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才省得。”得了她这个命令，郑二宝悬了许久的心，终是落了下来，松了一口气，他又巴巴地问，“那王妃，如今我们……是回府还是去哪里？”
“你愿意告诉我？”
他低低喊了一声。
但曾相见便相知，相见何如不见时。
夏初七略略思考，转过头来，这一回，目光倒是直直落在了甲一的脸上，唇角还带了一点笑意。
因为世间之事，并无“如果”的假设。
“不留在阴山守灵了？”
这般猜测着，她打开了信函。
二十一天了。
甲一抿嘴，沉默不语。
一晚上的郁结，似是在这一刻缓解。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他又回来了。
夏初七微微一笑，声音低了下去，语调很轻，也很轻快，“因为我会让他找不见，却不会让你找不见，不是还有大马和小马吗？它们是你驯养的鸽子。”
夏初七把脸一偏，迎着风的声音，似是在呜咽，又似是轻笑。
可他虽然少了一只左手，但左臂还在，武艺又极强，搂住她的力度，竟是出奇的大。一只胳膊揽住她的腰，顺势便将她按倒在雪地上，撞得她腰眼发麻，痛得抽气一声，一时动弹不得。而他就着摁压她的姿势，一只手狠狠掰过她偏开的下巴，在灿若银辉的雪地上，妖冶的凤眸复杂地盯住她，嘴唇弯出一抹冷漠的弧度，声音极是喑哑。
“夫人睡了？”
余下的将士，正在准备陆续开拔。
“大都督，谢谢你。”
“那也跑不了你。”
他准备回京述职了。
夏初七微笑，打断他，“这个不重要。”
他笑，“你不是说要永远留在阴山？”
那些面目不清的过往，那个愚蠢至极的七小姐，那样不顾一切的决绝情感，用东方青玄这般似笑非笑的言词说来，夏初七也不免唏嘘。
郑二宝瘪了瘪嘴，“奴才送了他一个字。”
“你决定了？”
赵如娜吓了一跳，霎时惊醒，睁开睡意蒙蒙的眸子。
“自作多情。”
说罢，没再多言，她突然放下手中的笔，将抄了多日的《金篆玉函》文稿，还有那一本从回光返照楼得来的原本，一张一张的撕碎，再慢慢悠悠地丢到了边上的火盆里。
陈大牛唔一声，没再多说，径直推门而入。
郑二宝这会子正琢磨着他家王妃这几日到底在倒腾些什么呢，闻言瞄一眼，“哦”了一声，腮帮微颤。
他身着厚厚的重甲，翻身上马离开营房，就往奉集堡城里的宅子疾驰而去。这一阵子，他因了赵樽之事，心情欠佳，怕火儿一上来，迁怒赵如娜，惹得大家心里都不痛快，加之营里的军务又忙，索性就住在了大营里，已经有约摸八九日没有回去过了。
“当年吉物，旧痕添尘土。觉来犹见北风凉，千里难觅，只怨芳年错付。踟躇又忆阳关。无限事，难细说。岁寒月冷，孤灯明灭，愿卿相见如昨，莫让年华误过。”
夏初七目光亮开，点点头。
第四最好不相惜，如此便可不相忆。
郑二宝垂下眼皮儿，“滚！”
“对啊。”她仍是轻松，手上疾笔而书。
她笑了，“那是自然，我怎会为他写这么酸的东西？”
“即便你都敢，我也不愿。大都督，我知你是皇帝的人，兴许还有旁的什么身份，我晓得你不简单，也晓得你很有本事。但是，我想要告诉你的是，若是这世上，还有谁是我不愿伤害的，你一定是其中之一。”
“七小姐，你说我是要做什么？”
难道是夏楚以前犯贱时干过的事？
“你倾国倾城，恐怕比母猪上树更难。”
这一天，也是为赵樽“烧三七”的日子。
“七小姐，本座始终不明白，就你这般姿色，晋王为何这般迷恋？而且还能引来皇太孙的垂涎。如今试了试味道……本座以为，也不怎么样嘛，七小姐可否解释一二？”
立春刚过，文华殿皇太孙的密令，便雪片一般，飞向了五湖四海、各省各部。除了为晋王治丧的消息之外，即便是大晏最低一级的官吏，甲长里长都收到了上头的命令——但凡有来历不明的年轻男女，都要上报官府，一一甄别。一时间，找人之事，闹得人心惶惶。
东方青玄凤眸一眯，默默看她。
他松开了扼住她的手，从她的身上爬了起来，便顺势拉起她，拍了拍彼此身上的积雪。
“七小姐，这般难以忍受，谈何报仇？”
甲一给了她一个“我很无辜”的表情，然后腆着一张黑疤的脸，凑过头去看着她，认真地问，“男人爱美色，女子也爱俏男。我这个脸，可还有救？”
无视他的鄙视，夏初七将纸上的墨汁吹干，递给了郑二宝，唇上的笑意，一如炉火般温暖。可这温暖里，却能捕捉到一抹极致的狠。
很快，她眨了眨眼睛，伏在案上开写。
“七小姐想得太多，你若死了，本座一定会为你烧纸的。”一道极凉的声音，冷不丁从背后不远处的山垛子传来。
她问，“你不是扶灵回了京师？”
雪地上，她先前留下的脚印处，又新添了一排整齐的印痕。那个一步步朝她走过来的人，没有再穿大红的衣袍，而是像这阴山的许多将士一样，穿着缟素的袍子，一张清冷妖艳的脸，令人惊艳得宛如一只月光下的妖精。
第二最好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