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拎着她的手一松,停下脚步,居高临下地睃了她一眼,眼神儿里带着一种无法描绘的冷意,却说出了一句让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家耳朵的话来。
摸索了一会儿没有寻着人,她又冒出头来。
而他们就地而坐的地方,也没有诗一样的意境,没有画一样的柔情,只有那一头离他俩约摸十丈开外的大黑马甩着尾巴悠闲的吃着青草,偶尔打一个响鼻来为他们的喝酒乐子配上一点儿音乐。
赵樽却足足愣了半晌儿。
月毓端起热气腾腾的药罐,拿了一根筷子过滤着药渣,慢吞吞的说,“是吗?那楚七就是一个嘴里不饶人的,没有什么坏心眼子,只不过爱开玩笑了一点,你别与她置气。”
“楚七,爷知道,你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
“丑是丑点,陪着喝酒还成。”
换到现代,她会拍拍他的肩膀,说句,“哥们儿,好样的。”
可即便这酒是他老皇帝老爹为了他的头风给专酿的,那京师的太医院里高手如云,难不成会都不知道罂粟这种东西虽可用于医疗,但长期过量使用会让人上瘾?
可……
此时,腊月的水里,虽是在南方也凉得刺入肌骨。
“人生在世,又何苦自欺?”
接着,她转身便要去外室。
帝王之业,骨肉倾轧,实在让人痛恨不已。
“赵樽……赵樽……你在哪儿?”
“没有。”
“看到那个天没有?其实啊,天外说不定还有另外一个天。我来自于另外的一个时空,在这个天的外面,不对,或许……也与你是同一片天,只是时间间隔了几百年而已,我也不是一个正常人,我只是一个魂。一个没有自个儿的身体,只是一个占用了别人身体的灵魂……”
夏初七一愣,偏头看他,“是吗?正好。我也从来没有觉得自个儿简单过。”
“爷,老朽以为酒多伤身……”
“听人说你在替爷煎药,我便想来帮你煽煽火呢。”
“你那点事儿吧,依我看,不算什么屁事儿。你们啦都是高高在上的皇族贵胄,心里头想的就是那什么江山啊,皇权啊,天下啊,霸业啊。其实吧,对于咱这种普通老百姓来说,谁做皇帝都没两样,吃饱了,穿暖了,想做点什么就做点什么,自由自在过潇洒的日子,那才是写意生活。我就在想啊,等我自由了,便领了傻子游遍这山山水水,那才真真儿是好滋味儿……”
“莺歌哪儿敢啊?楚七可是咱爷的心头人。”酸不溜啾的说着,莺歌有些不服气的嘟着那红得发艳的嘴唇,又把月毓如何容颜娇好给好一通赞扬,才又说,“对哦,今儿我还听楚七说起一个趣事儿呢?”
“慢着,楚小郎,不可——”
“如此一来,可方便了?”
说白了,她只不过比人家更占了一些便宜,曾经系统的学习过几千年传承下来的最为优秀的医学文化,是一个掌握过更多医学知识的现代人而已。
她拖得语气也极为漫长……
“嗯。只有头痛时才喝一点。”忽明忽暗的火光中,赵樽冷冰冰的脸上,有一抹怪异的暗沉。
长长的一串话说了好久好久。
天上掉馅饼了有没有?
只是奇怪的,夏初七却是从他话里读出了一丝落寞来。可甭管她怎么套话,他却都不再回答这个问题了,只专心做她的听众,还有便是与那几壶杂粮酒过不去,不再吭声儿了。
“不必还的前提,是你伺候爷沐浴。”
“咦,好神奇,我这脑袋,好像又没那么痛了。方便,很是方便。”
“哎,这生的,实在很好看啊。”
“孙老,借您银针一用。”
她兜儿里又有了几两银子,才不想留下来又白白被诓了。
“上瘾不好吗?你不是恨不得我死?”
孙正业立在边儿上,一张没有褶皱的胖脸因为着急,隐隐有了汗意。
啧!
大概是这会子赵樽的身上有了正常人的情绪,让夏初七觉得他与自个儿的距离又拉近了许多。即便他不爱说话,也阻止不了她聒噪的心情。
月毓曲膝施礼说了“是”,直冲老孙头使眼色。
“不是让姑娘我伺候你沐浴吗?现在你沐浴了,银子两清了哦。”
这个晚上的月光,照样儿不皎洁。
还是那样一张面瘫脸,还是那一脸的清贵傲娇。
夏初七一直落在郑二宝后头几步,一入屋子便见到了那个据说头痛得要死要活的傲娇十九爷。
她自言自语,赏心悦目。
若说第一次在清凌河边儿,孙正业还曾对她不服气,考她背什么《黄帝内经》和《伤寒论》,换到此刻,那嗜医如命的老孙头都恨不得跪下来求着她收自个儿为徒了。
“赵樽,你喝醉了吗?”
月毓因了赵樽头风发作,下唇都难受得快要咬破了。这个时候也顾不上自家喜不喜欢楚七这个人,赶紧插上了话,打破了夏初七正在对美男进行的最为绚烂的幻想。
“喂,你是不是听不懂?”她问。
要不要这么市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