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黑压压的天空上那一轮毛月亮,她放下酒坛来,张开了双手,做出一个迎风飞舞的样子,笑着对赵樽一阵比划。
“喂喂喂,我说,哪儿喝去?就这儿不成么?我还得替你推拿呢?”
咂巴咂巴嘴,她一瞥眼,醉眼朦胧地盯着也在闷头喝酒的男人。
她抬了手正轻轻拍打着,灶房门口,那梳着一个百合髻,头发里插了一朵水晶缠枝儿头花,一脸涂着胭脂,满是风尘味儿的莺歌,便摇摆着腰枝款款走了进来。
“月毓姐姐……”蹲在火膛边儿上,莺歌把玩着自家的葱白的指尖儿,慢吞吞地说,“昨儿我去给那楚七送午膳的时候,她却说那鹿肉配着南瓜吃了会死人呢。哼,那人的嘴可真挑剔,结果她还是吃了,不也还好端端活着吗?”
她第一次正正经经的喊他名字。
可他却是斜睃了过来。
她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清澈得仿佛可以在里头养上两尾小鱼……此刻,带了一种非常纯粹的认真。
郑二宝心知这姑娘图个什么东西,一咬牙,下足了血本。
还是没有人回答她。
这个这个……她真是一言难尽啊。
她从来没有这么老实过。
时间用得不久。
握在他手上的一颗黑子,‘嘣’的一声落在地下。而他一双黑眸嗖的剜了过来,略略染了一丝薄醉,幽暗得好像会吸人的两汪漩涡,那画面儿,确实旖旎的得紧。
赵樽雍容华贵的喝着酒,随意的敷衍了一下,呛得她直咳嗽。
“老子长得丑,却不偷不抢,哪里碍着你眼了?不挖苦我,你会死啊?”
啊?被他无波无浪的眼神儿一瞄,夏初七想到郑二宝许给她的银子,又有点儿后悔自个儿一时的同情心发作了。
赵樽面色稍稍有一点发白,接过酒壶,一仰脖子,那喉结微微鼓动着,半壶酒液便顺着入了喉。有几滴从下巴滑落,顺着他的脖子流入了领口……
“真的?”
兴许真是心痛银子了,二宝公公眼泪都快下来了。
百号子便是罂粟籽,本身是无毒的。
恶狠狠的一眯眼,她甩出一个自认为极有杀伤力的眼神儿,蔑视地盯住他,小手猛地一捶棋盘,就在那些黑白棋子受力跳起来时,她这才注意到,旁边有两个白阗玉的酒壶。
“你看看啊……”
那百号子又称御米,乃宫内御用,又被称为“百药之王”,有镇痛之用,每年专程由人从云南运抵京师,实在名贵得紧。故此,这“茯百酒”就更加珍贵,除了十九爷,其他皇子是想沾都沾不上的。
“嗯?”
老孙头稍稍一愣,“哦,为何?”
尤其是在赵樽面前,就没有说过这么实诚的话。
一头乌黑的长发未有束冠,从那宽厚的肩膀一直垂到了紧窄的腰上,坐在圆杌上那臀到是翘得够弧度,可惜被那黑色的软缎寝衣给遮了。视线再往上,只见他轻薄的寝衣敞开了前襟,略略有些湿痕,简直便是那“掩不住的诱惑”……
夏初七坐在赵樽对面的小圆杌上,托着个腮帮,笑眯眯地看他。
“喂,咱俩是哥们儿了吧?我有一个秘密要告诉你。”
看起来,这货没有喝醉嘛?
说真话没有人会相信,她若是胡乱编一段“那年那月兵荒马乱,随了一批流民误入了鎏年村,摔在了苍鹰山下,幸得傻子所救”这样的狗血故事,指定他还能多相信一点。
“无。”
月毓扯着巾帕的角儿,苍白的脸上没有血色,却还是壮着胆子规劝。赵樽微微一顿,执了一颗黑棋的手停在半空中,似乎是思索了片刻,才慢慢落在棋盘上,没有看她,只却是又就着酒壶喝了一大口,又凉丝丝的说。
夏初七手脚并用的爬了过去,杵在他面前,抬起头来往她脸上喷了一口酒气儿。
直瞧得夏初七心里头发毛了,才灵动的挑了挑眉头。
嘿,那家伙还真是大,连她脚都可以一起埋进去。
但酒便是酒,作为医者,孙正业并不赞同多饮。
“你要死啦,你个王八蛋……”
轻咳了一声儿,夏初七瞄了一下月毓还真是削瘦了不少的芙蓉脸庞,走过去坐在了她端来的小杌子上。
瞥了一眼受了委屈的月毓,孙正业心生同情,忙道,“爷!怒郁伤肝,郁而化火,你勿要着恼,当以保重身子为首要。还有,那茯百酒虽可以暂缓疼痛,可老朽以为……”
不过也是,换了是她自己,也不会相信。
暗自翻了个白眼,夏初七从容执了银针,先从后顶穴开始,一根一根缓缓插入,手法十分老到,入针深浅依了穴位不定,那样子看上去简直就是挥洒自如,瞧得边儿上的老孙头应接不睱,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直想把这银针止痛的本事学到手,往后主子头痛再发作,也能派上用场。
夏初七心里嘀咕着这货脑子有泡,可有钱不赚,是会遭到天打雷劈的。又是好笑,还是好笑地放下摸在额头上的手,她给了郑二宝一个愉快的笑容。
一磨牙,夏初七恨不得掐死他。
闭了闭眼睛,夏初七不得不承认,她自个儿还真就是一个有色心没色胆的怂货。不过,若是换了往常,她还能半真半假的调戏他一下。
“看这情况,一时半会也死不了嘛。”
一阵发了狠的在水里面摸索着,好久都没有找到人,夏初七那颗心脏,紧张得快要冒出嗓子眼儿了。
夏初七对他的毒舌视若无睹,假装没有听见,淡定的坐在这烧了炭火的屋子里,一本正经的念着,老孙头也一本正经的写着,不到一刻工夫便弄好了一切,月毓拿着方子先下去了。
“舌头伸出来。”她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