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和应了声,转身往外去了。他这是刚起床,身上还没捂热呢,本指望着喝口热汤,身上也暖和些,哪里想到,又被这位未来堂嫂分派任务,还非干不可。
吃过早饭,他俩赶着往林家去了。临走时,田氏又嘱咐他们,一定要把钱揣好,早些回来。
倒是他的徒弟,路过陈家酒楼时闻见烧猪肠的香味,怎耐口袋里空空如也,没钱去买,现在回想起那香味,都叫他馋涎欲滴。
张屠夫愣了下,他刚刚的确扒下一副猪大肠,最近他也听说有人拿猪下水烧成菜,原本只是听说,他也没尝过,都是饭馆里烧出来的,他平时省的很,哪舍得去买。又一想,猪大肠味儿那样重,烧出来也不见得有多好吃。
她要烧,田氏自然也不管她,只顾忙自己的去了。麦芽让哥哥帮着把排骨剁成小块,留着傍晚的时候再烧。
冬生知道妹妹中午烧了猪大肠,可一闻香味又有些不一样,弄的他也有些不确定了,倒是李元青肯定的回答,“就是你刚刚扒下来的猪大肠。”
麦芽最近越来越爱拿郑玉跟他开玩笑,由林翠口中得知,郑玉那边情况还不算太遭,她放出话来,要是再逼她,她就不活了,有一回还叫她娘撞见她拿着剪刀往自己脖子上抹,还有一回,那绳子都挂到房梁上了,好在被人给救下了。经过这几番闹腾,谁也不敢提让她嫁人一事。毕竟都是一个村子住着,那人也不好把事情做绝,再者说了,他也不想欢欢喜喜的娶个新娘子回去,再三天两头的上吊割脖子,那还叫过日子吗?
麦芽先叫她们炕暖暖,她自己跑到外面把炕烧上。经过堂屋的时候,瞧见田氏还一个人坐那,“娘,你咋不进去哩,老在这儿坐着,腿都要冻麻了吧?”
麦芽嘴一撅,俏皮的道:“哥,你别小看人,啥叫我不能干,待会我还要堆个雪人出来,就堆咱家大门口,我还就照着郑玉的模样堆,你晚上回来的时候,要是天黑了,瞧见咱家门口立着郑玉,可千万别胡思乱想哦!”
麦芽嘴一撅,冲他可怜巴巴的道:“好冷,我手都快冻僵了。”
林德寿吃过饭,拿了根竹篾子掏牙,看着他师徒俩的模样,笑道:“张师傅,后儿你去我家,我让田家丫头还给你烧一锅辣猪肠子,保管让你吃好。”
李和一低头,果然瞧见小黑正坐在他脚面上,本来是在看着大锅的方向,在李和看它的时候,它也把视线拉回来,一人一狗默默无言的对视着。
看他们吃的这样唐相,其他人看的有些傻眼。他们也不怕烫坏了嘴巴,冬生一面劝他们吃慢些,一面替他们把酒满上。
晚上,当糖醋排骨端上桌之后,李和第一个抢着吃。这边人吃菜,很少吃甜食,大家都习惯了,乍一吃甜的,虽然味道不错,但田氏就吃了两块,便不吃了。
田氏也听见了,嘀咕道:“那排骨不是要炖汤嘛,用糖醋烧出来了,那还能吃吗?”
冬生他俩临走时才将院子大致清干净,可没过一会,又积了一层雪花。
张屠夫龇着满嘴黄牙,乐了,“那感情好,反正我也不要你摆上十碗八碗的,就这一锅辣猪肠就够喽!”说着话,他又从怀里掏出个小儿手臂长的旱烟杆,在地上敲了敲,又填了些干烟草,就着炭炉里还未熄灭的火星子点燃了。猛吸一大口,再从嘴里鼻子里吐出一圈一圈的烟雾。张屠夫真觉着,神仙过的日子也不过如此。
郑玉笑着走过她身边,小脸嫣红一片,如同开在寒风里的红梅,娇艳可人。
当装着香辣的猪肠锅子摆到院子里,那股子辣香,便叫人食欲大开。
张屠夫得了好吃的菜,便高高兴兴的赶着驴车,带上小徒弟一块走了。
他家小徒弟不如师傅能吃那么多辣,这会辣的直吸气,又跑到井边,舀了一瓢凉水喝,这才算找回自己的舌头。
第二天凌晨,麦芽坐被窝里,打开窗子一看,院里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雪,那光秃秃的香醇树,孤独的立在雪地里,它枝叉长的少,存不住雪,倒是她春天起回家种下的野蔷薇,被雪完全覆盖了。窗子一开,外面清洌的空气,扑面而来,还有股梅花的香气。
麦芽回过神,赶忙让开路,“看你说的,你我请都请不来,哪能不欢迎呢,这话可不能乱说,要是被我哥听见了,他只怕要怪我哩!”
冬生忍不住憋着笑,今儿妹妹这小性子,越使越大了。
说实话,他俩揣着这么些钱去办事,还是头一回,田氏总归还是不放心,麦芽却不担心,他俩都是稳重的人,又不轻浮,也不会遇上喝酒事这种麻烦,实在没什么可担心的,他们总该出去历练的,最近孙夫子教他们认了数字,也不怕被人骗了。
李元青被她这讲话的声音弄的呆滞了片刻,他还是第一次瞧见露出小女儿娇态的田麦芽。以往,她总是温柔的,善解人意的,出现在他身边,连她生气的模样,他都极少见到。印象中,麦芽脸上也总是噙着淡淡的笑容,所以乍一瞧见她对自撒娇,他当然会愣住。
麦芽搓着手,忍不住在嘴边哈气,“分明就是冷嘛,下了一夜的雪都没化,你看那冰溜子结的,这还不叫冷啊?”
麦芽在家忙着烧排骨。切好的排骨得先在滚水中汆一遍,再捞出之后,放在油锅中爆炒,当炒到表面露出油黄色时,再加入酱油醋,再改小火,加水慢炖,等炖到差不多烂熟,放入红糖着色调味,至于咸甜的比例,则是根据各人口味而定。
李元青之所以这般努力奋斗,自然是为了能让自己在麦芽面前不输。他是男人,得撑起一个家,得养得起家,更得养得起自己的老婆孩子。女人再能干,那也是女人的事,他可不想输给麦芽。
这片猪,的确不小,分好的肉,整整装了一大缸,田氏又挑了些五花肉,后座肉,跟两个蹄髈,对李元青道:“元青啊,你家今年没杀猪,快拿些回去,炖也好,腌也好,留着过年吃。”
田氏见她们来了,从矮凳上站起来,笑着招呼了。
田氏没瞧见,倒是让冬生看见了,不过,他只是笑,并不作声。
整整一个下午,田氏娘三个都在忙着收拾猪肉,除了要洗要腌之外,也没什么大活要干,麦芽便让李元青回去了,他还有好些木工活要干呢!
原本张屠夫看着她家只摆了一样菜,心里有些不快的,想他身为屠夫,到哪家干活,那不是摆了满桌子的好酒好菜,却不想到了田家,却只上了一个锅子。
李氏赶忙拒绝,“不用不用,我家虽然没杀猪,可还有不少野味呢,你别分了,再分自己家都该不够了。”她哪里肯要。
冬生很快去了厨房,他动作快,简单洗漱了之后,便拿了铁锹去铲院子里的雪。
李和自打瞧见杀猪,就兴奋的不行。时不时的跟在麦芽身后,问她晚上吃啥。听到麦芽讲晚上烧糖醋排骨时,又直吸口水。
李氏坐在堂屋里,笑着调侃黄年他俩,“你们哪,该说的说,不该说的别说,就是你们想给钱,麦芽她娘也不会要,咱们这些人,多点少点的,有必要算那么清楚吗?要是算的太清楚,倒显的生份了!”
“咦?哪来的梅花香?”这屋子,她前前后后,里里外外,全都走遍了,也看遍了。除了野花野草之外,没瞧见有梅花树啊!
李和冲进来的时候,李元青正好站在门的这边,他冲劲大,一头撞到李元青后背,把李元青往前撞出好几步,他前面正站着麦芽,这一撞,他便朝着麦芽扑了过去,好在他底子稳,借劲将麦芽抱在怀里,才不至于被李和撞的摔跟头。
林德寿跟黄年都在帮着收拾猪下水,还有刮猪毛,剥猪头。那猪头肉也是好吃的很,不过得把猪脸剥下来。林德寿经常帮人家杀猪,这活对他来说,举手之劳而已,黄年便拿了把刮刀,刮猪蹄跟猪耳朵。
李元青回过神来,忙跟他一块扫院子。李和拢着袖子,吸了吸鼻子,正要蹲到厨房去烤火,却被麦芽叫住了,“李和,你赶快回去洗了脸,顺便告诉李婶一声,让她早上别做饭了,待会你送些热汤过去。”
所以麦芽才敢大胆的跟哥哥开玩笑,每回瞧见哥哥害羞的红了脸,她便知道,郑玉在哥哥心里的分量又重了些。
半片猪肉腌起来也快,院子里摆上一口大缸,把较为难进盐的猪蹄,猪耳朵这些东西放在最下面,大块的猪肉都用刀划成细条,搁在上面。这样的话,等到上面的盐粒融成水,就能把猪蹄猪耳朵泡进盐。
冬生跟李元青都在院里帮忙,麦芽便让李和将炭炉摆到院子的大桌上,怕烫坏桌子,还在炭炉下垫了块抹布。
虽然她没喊李和,但李和完全是条件反射,在李元青出门后不久,连脸也顾不上洗,就奔了过来。
至于还剩的一个蹄髈,麦芽便想留着过小年的时候拿出来炖了,还差半个月就到过小年了,说起来也快。而且眼看着也要下雪了,等气温降到零度以下,搁在外面,就等于搁在冰箱了。
李和瞧着这一幕,呵呵的傻乐,“我说堂哥啊,这一大早的,你在这儿干啥呢?”
麦芽也觉着怪不好意思的,便舀了些煮好的猪大肠,加了足量的红辣椒,用罐子装着,给他带回家吃。
张屠夫乐呵呵的跟小徒弟简单洗了把手,走到桌前端了碗,李元青替他们揭开锅盖,又烫了些豆腐青菜啥的,当然这酒也是少不了的,家里酿的水果酒对屠夫来讲肯定太淡了,所以田冬生便抱了一坛子老白干。
冬生也不是心肠硬的人,他就是不想看见孙氏那张脸,“等我把院里扫干净,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