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已经是早上五点，太阳还没出来，但是天已经亮了，潭水上方光芒刺破水雾星点落下，再加上阿朵手里的灯，将眼前这些乌压压的尸体全部都照的清楚。
他们个个被水泡的浮肿，双眼死寂又怨毒的围困住了眼前的两个人。
程念憋着气，感觉自己已经快要不行了，她的眼睛在三番两次的潭水刺激中免疫，一下子能看到更多。
只是现在看见的场景能令人恨不得立即瞎掉。
与群尸对峙，阿朵回头，望了程念一眼，水中不能说话，但是程念从她的眼神里看见了两个字。
快走！
程念倒是想走，可怎么走？
阿朵使了半天眼色见身边人还是不动，这才闭了闭眼，她想起来了，这丫头不会游泳！
她们在这里拖延，尸体们却不想等了，它们一个个张大了嘴，鲜艳的舌头在嘴里腐烂漆黑的牙齿上翻滚，双手成爪借助水的浮力径直扑了上来！
阿朵瞳孔骤缩，一把推开程念，尸体的利爪就从她们中间穿过，狠狠的插在了身后那块圆形铁板上！
程念白了脸，看这尸体五指插在铁板上极深，这一爪子若是抓在人身上，削皮去肉都是平常，安能有命在？
因为开始攻击，水底下的泥沙被翻上来，加上搅动起来的泡沫，让程念原本可以看清的眼前更加浑浊，等她还能眼前稍微清明的时候，七八只尸体已经如狼似虎的快要贴近她面门！
阿朵躲开了袭击她的一只，脚下一蹬冲到程念面前，抓起灯笼狠狠砸在一只尸体的脑袋上，但是水中阻力原本就大，这一下只是将尸体打回去一些，并没能伤害到它。
反而是那只用来照明的灯笼皮破骨断，里面藏着的东西便细碎的飘散出来。
那是一缕一缕的金色碎沙，不知道到底是是什么品种，总是飘出来的瞬间，它们就好像发现了什么好东西，全部往那群尸体的身上贴去。
而贴在面门眼球皮肤的一瞬间，尸体张嘴嚎叫吐泡泡，原本还算是完整的皮肤开始坍缩发黑溃散，和金沙一起在水中浮动，只余下灰白骷髅一具。
程念脑壳发晕，阿朵一把抓住了她肩膀上的衣服，双腿加速带着她往上冲，骷髅落下泥沙，幸存的尸体穷追不舍，在她们脚下如万鬼出笼般可怖。
它们速度实在是快，落在下方的程念躲避不及，没一秒脚踝便被抓住了！
她想要蹬开，却反被拖着往下拽，连一直往上游的阿朵也被牵连。
程念心中暗叫不好，千钧一发之际她正打算推开阿朵，让她走之时，整个龙神潭突然剧烈颤动起来！
群尸一滞，那些肿胀可怕的面庞朝下看去，只见潭底泥沙滚滚翻动，比之刚刚还要猛烈，像是有什么东西即将破沙而出。
也确实是有东西冲出来了，浑浊泥沙中，明黄的花瓣满潭飘散，那颗原本无力的巨大龙头从中间窜出来，掀翻周围密密麻麻的尸体，驮起程念和阿朵二人便破水而出直冲云霄！
哗啦啦的潭水被掀起数米连同好几具还蠕动的尸体也掉在了岸边。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程念和阿朵趴在龙背上剧烈咳嗽，狂风灌了她满嘴生疼，眼前金黄璀璨一片。
于是她迷迷糊糊的抬头，却见龙腾九霄之上，薄云万里，朝阳高悬，如潭水金沙千万，倾洒人间。
全世界最波澜壮阔的景色之一，云海上近观日出，震撼的人无以言表。
但也只是短短几秒之间，很快，她们胯下腐烂见骨的龙就已经不行了，急转龙头朝下坠落，阿朵和程念紧紧抱着龙身，生怕脱手掉下去。
好在龙神虽然快要不行，还是在快要接近地面的时候缓冲盘旋，最后距离地面一米处砰砸在了地上。
一生中最后飞了一次的龙嘴角喷血，鲜红的连着碎肉蛆虫滚落一地。
“小黑！”阿朵惨叫一声，翻身从龙背上滚下来，扑在龙头前双手颤抖的不知道应该捧哪里，鲜血染红了她膝盖以下的衣服，朝阳中，她终于露出了自己原本的样子。
果然是程念梦中所见的那个女孩，只是看上去比以前年长了不少，依然扎着两条漆黑的辫子垂在胸前，只是额头上点了一粒朱砂，身上的衣服也从青红相间的马褂，变成了无袖圆领的彩色麻布裙，手腕还戴着细彩绳编制的护腕。
这应该是她成为龙神祭司之后的打扮。
“程念”阿朵抬头，用她真实模样的那张脸说“你救救小黑好不好”
“我也想”程念蹲下来，露出自己刚刚还新鲜着的手指伤口，对着龙身上的腐烂处挤了两滴。
哒哒，血液滴落下，除了白生生的蛆虫扭动，没有一点好转的迹象。
阿朵眼中光亮瞬间暗淡，抬手按在龙头上声音哽咽“小黑，对不起，是我连累你，要不是来找我，你不会被奉为龙神，更不会死”
龙眼虚弱的睁开了一条缝，祂不会说话，只能从喉咙深处发出哀鸣。
程念浑身一颤，抬眼震惊的看向身边这条龙，她刚刚好像，听见了什么？听见了……这条龙……在说话？！
龙神弥留，再次发出哀鸣，比刚刚更清晰。
程念蹭一下站起来，换了个角度靠近到了龙头边，她听见了，口鼻都在流血的龙头确实正在说话，祂说
「……阿……朵………我是………木沙……哥哥……」
“阿朵！”程念的整个声线都在发抖，她一把抓住了身边女孩的肩膀，很大声的向她转告
“阿朵，龙神，龙神祂说话了，祂说祂是木沙，祂是你哥哥木沙啊！”
“什……”阿朵泪流满面，整个人都傻了一般不可置信的靠近龙嘴边上，甚至不惜趴在了血液中，侧脸下巴头发上都浸透了血液。
“没有啊，我什么也没听见啊！”她很着急，将耳朵贴在龙嘴边，差点就要将头颅塞进那张龙嘴里，还是什么也没听见。
“别听了”程念把她拽起来，无奈道“我能听见，你听不见”
“为什么？”
程念不知道怎么解释，只能说“总之，我能听懂所有非人之物的话，你要信我”
“我我我我信，你快……”阿朵急匆匆道“帮我再听听，祂还说什么了？木沙哥哥，祂为什么会是木沙哥哥？小黑去哪了？”
龙已经快不行了，声音越来越小，程念只好也和阿朵一样趴下来，和浓稠的血液近在咫尺。
「……阿……朵………我是………木沙……哥哥……我……我死之后……意识醒来……就在龙神身上」
「阿朵……哥哥……选了你……做祭司……是因为只有成为……祭司……我才能保住……你不受诅咒……不要恨哥哥……」
“我不会我不会！阿朵永远不会恨哥哥！”
「……别伤心……哥哥早就死了……能看你长大……护你平安……已是龙神垂怜……不要伤心」
“木沙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