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刚沉下,就下起了大雪,从空中絮絮飘下来,落在王府每一处,落在挂起的火红灯笼里,化作零星一点水滴,迅速干透。
婢女们做完了活,都带着喜悦,各自回了房,听雨拿来甜糯的八宝饭放在虞禾面前:“好啦,明天就是初冬节了,万事俱备,放宽心吧。”
虞禾洗干净手笑了:“都是大家的功劳,我们居然做出来了这“百花宴”。”
“好好好,那也奖励你一口。“听雨喂了她一口八宝饭,虞禾眉眼弯弯,腮帮子一鼓一鼓,娇憨可爱。
自从来了这,虞禾瘦了许多,下巴显出一点来,虽然依旧带着婴儿肥,却成了标准的鹅蛋脸,听雨总会打趣道:“王爷这的风水就是养人,瞧虞禾现在多可爱。”
嚼着八宝饭,甜味和热气一起涌到胃里,暖洋洋的,也不知道是荷包鼓了起来,还是在王爷跟前伺候了。
今年的初冬节她没有想到爹娘,也不觉得孤独,那从心底升起的,只有满足与安心。
“我要早点歇下了,真冷啊这天气,虞禾,你也早点回去歇息吧,明天才是大日子呢。”听雨站起来。
“知道啦,快去休息吧,我再坐一会。”
虞禾慢慢吃完,喝了杯熬好的甜奶茶,收拾好后,拿起厚实的披风裹在身上,掀开了门帘。
她一点困意都没有,干脆学一次雅人看一看这雪景。
以前冬日,担心的只有干不完的粗活,冻伤的手总是不好,还得领着绵薄的一点银子,买件御寒的衣裳。
现在走在这雪地里,看着千雪飘舞,萦绕飞旋,晶莹又剔透,虞禾感叹着,冬日真美啊。
虽然天暗,但到处挂满的火红灯笼与月光石,将王府照亮,虞禾也就不害怕了,慢慢踱步,又来到了春晖园。
花枝上又降了雪,白梅被压住,像是融为一体,虞禾有些失笑,伸出手指轻轻抚开雪花。
指腹冰冰凉凉,她依旧认真的清理着,身后一道人影走来,虞禾没有回头。
七影看着她的背影:“你这小婢女,冰天雪地跑来这,又打的什么鬼主意。”
他穿着暗紫色的圆领窄袖劲装,如黑夜中乍然出现。
“七影暗卫,我做什么需要一一向你解释吗。”虞禾语气淡淡的,但依旧转身行了个礼,礼貌又不客气。
七影有种一拳打到棉花上的感觉,礼数上挑不出错,他却又觉得虞禾话里带刺:“牙尖嘴利。”
虞禾转过身,他居然被那白嫩的脸蛋晃了一眼,后退一步神色不太自在,声音大了些:“万一你是在破坏王爷最爱惜的花呢,我当然得多问一句。”
王爷身边的人一向这样吗,虞禾上下打量他,年岁应该不大,但肯定也是王爷身边的老人。
她神色正经了些:“上次的事情是我将你认作了刺客,你也抓了我,我们算是两清,你不必把我当敌人,我只是王爷底下一个伺候的婢女,厨艺能入王爷的眼罢了。”
虞禾直视着他:“王爷就是主子,我不用像你证明我的忠心,但只要你在王爷身边一日,七影暗卫自能看见。”
七影被她这番话说的有些语塞,他一个大男人还没有小婢女有气量,脸皮一瞬间有些臊红。
他还从未见过这样的小婢女,表面看起来不声不响老实乖巧,说起话来又条理清晰,思想成熟,挺……招人喜欢的。
“嗯……我只是同你开个玩笑。”七影摸摸鼻子,拿出药膏塞在她心里:“王爷给你的。”
他说完就转身离开,行走的姿势有些奇怪,好像臀部受了伤。
虞禾看着手中的玉肌膏,直接放在了袖口里,为主子操心劳命的,得个赏赐不是很自然吗。
她扫干净的那白梅花枝,片刻间又覆了层薄雪,叹了口气,拢了拢衣领,冰凉的指尖开始发热。
虞禾打了个喷嚏。
原路返回往婢女院落走,忽然听见一声坠落的响声,在雪地里闷闷的,她心中一跳,下意识望向那边的高墙。
光照不到那边,她无法看清,难道是什么夜猫子么。
虞禾不太想多管闲事,准备快步离开,身后却出现一股劲风,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拉了过去,一只手掐住了她的脖子。
“别出声……带我去朝晖居,立刻……咳咳……不可惊动任何人……”
她看不见那人的脸,鼻尖处是浓重的血腥味,混着一点檀香,令人呼吸困难。
他要去王爷的寝殿,定是熟知王爷的人,虽然掐着自己的脖子,但力道并不是很重,虞禾偏过脸,轻轻点头。
“咳咳……”男人手上的力量松了些,似乎满意她的识相。
虞禾察觉他受伤很重,几乎半个身子压在她的身上,她走得很吃力,但依旧将他往前带,避开灯火通明之处,一直直视前方,绝不看他一眼。
男人淡淡瞥了她一眼,收回了视线。
万幸今日婢女们都不用守院,为了明日的初冬节早早歇下了,一路走来虞禾没有撞见什么人。
等到了朝晖居,她累的够呛,忍着脾气低声道:“您自己进去吧。”
男人没说话。
她感觉身上力量去了大半,松了口气,直接头都不抬,利落转身就往回跑,披风被冷风卷起呼呼作响,在雪地里脚印声沙绵绵的。
像是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
“咳咳……”男人擦了下嘴角的血迹,进了院门。
虞禾回到房中才终于冷静下来,只要她没有看见这个男人的脸,今日的一切都可当做没有发生过。
拆掉发间的发簪,发现上面掉了一个珠花,虞禾将它放进柜子里,莫名脖子有点疼。
虞禾对着铜镜一细看,居然有了点点红痕,真是未免太娇嫩了,站起身去洗漱,准备入睡时突然想起王爷赏赐的玉肌膏。
这可真是歪打正着,仔细涂了一圈后,才抱紧棉被,闭眼滑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