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25日。
初一。
凌晨。
稀稀拉拉的爆竹声持续了一夜。
王家兄弟皆死在解放战场,除了知道具体的战死地点,尸骨无存。
每逢过年,王家必定为四位兄弟敬酒焚香,今年的灵牌多了一樽无名氏,立在黑漆漆的灵牌之后。
他心知肚明,王家也在替“王一昊”超度灵魂。
自己这个王家子孙有些不伦不类,说不是吧,体内流淌的是王家的骨血,说是吧,灵魂还住着另一个人。
大家都心照不宣。
家中祭祀礼品多得不计其数,奶奶选了五个大苹果,整鸡整鸭,还有一整只烤乳猪。
爷爷的老部下年年来拜年,更是年前送来不少土特产,这年头,不兴票子,就兴点吃喝东西。
黄灿灿的猪皮,诱人的焦香味,他想不通,这么好的猪去贡给庙里的道士。
爷爷应活得相当通透,怎么还信起了道佛之说。
轿车在路口停下,和周围青灰色的院落相比,火德真君庙的红墙碧瓦相当显眼醒目。
爷爷和奶奶走在前头,他和警卫司机抬着乳猪,提着祭祀品,沿着朱红色的高墙走到门口,黄金匾额上题着七个红色大字:敕建火德真君庙。
从这个名字就知道此庙来历不凡,“敕”字,也就是皇帝下旨,而且还是唐朝的皇帝。
王一昊仰起头,看着匾额的大字,1300多年过去了,下令的皇帝早就长眠地下,而庙宇还在。
虽然庙宇已经不再有唐朝的痕迹,更多故事还在明朝,朱棣将此庙定为“京城九庙之一”,开启了鼎盛时期。
据说明清两代,正一派宗教领袖张天师,从江西龙虎山入京觐见,每次都驻跸这里。
1916年,嗣汉天师最后一次进京,也住在这里。
踏进庙门,来得如此之早,也已是香烟缭绕。
警卫迅速站在重要角落,朴素的爷爷和爸爸都褪去军装,穿着灰蓝色的中山服,奶奶和妈妈也穿着寻常百姓的灰蓝色衣服。
毕竟,只想混在群众当中,不想扎眼。
曾经无数次躲过敌人的追捕和暗杀,这种简易的乔装术完全难不住王家父子。
反倒王一昊的皮夹克还更显眼。
在火炉前,爷爷焚燃了香烛,
庙的主体建筑保存完整,拜祭了主殿火祖殿供奉的南方火德荧惑星君后,奶奶才将贡品抬进真人的厢房。
王一昊也走进厢房,几名身穿道袍的道士,手拿法器,鱼贯进入厢房。
这时,他才发现,厢房靠墙已有香案,摆着一应法器和真神的雕像。
白须眉老道人盘膝坐在蒲团上,爷爷坐在老道人面前,指指旁边的蒲团,示意王一昊坐下。
王一昊有些犹豫,心想,自己这等小辈理应坐在其后,怎敢抢爸爸的位置?
还不待他说话,奶奶拉他坐下。其他人都坐在其后。
他转过头看奶奶,奶奶扳正他的头,朝老道呶呶嘴,他只能板板正正地坐好。
道士绕着六人念念叨叨,手中的法器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清清脆脆,格外动听。
他渐觉,异常浮躁的那颗心竟然渐渐安宁,安宁地能听见风拂过树叶的声音,全然听不见香炉前凡人俗妇们的熙熙攘攘之声。
“这里很灵的,光绪帝大婚前,宫里发生大火,太后吓坏了,亲自来敬香。”溥格格清脆的声音比道人手中的法器还动听。
他的心页又开始动了。
血液漫过心脏,心脏开始砰砰砰地敲击着胸腔。
说也奇怪,他的心动了,道士们的法器的声音也高了,一声一声地敲打着耳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