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早在来之前,他就开始学习如何迎合敕勒王的喜好了,只是骆璟兕再教一遍,意义完全不同。
当听了涂沛灵的过往后,他把他从地上拉起来,告诉他不必行受降国的叩拜礼。
不是只有长大就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了,骆璟兕说,也不是足够懂事就说明已经长大了,懂事的另一种含义是委屈,小月亮你明白吗?
十三岁的涂沛灵似懂非懂。
骆璟兕喜欢叫他小月亮,因为那年他一个人走过敕勒川,天上银辉洒落在他的肩上,觉得很漂亮。
也因为如此,骆璟兕记住了有个小朋友长得跟月亮似的。
但是没有星星的话,月亮好孤独啊,骆璟兕希望他能够自己发光,不必依赖灼目的金乌。
可能在受降国,涂沛灵会被游昭压制,但在这里,骆璟兕就是这颗太阳。
所以不用在乎孤不孤独的问题,涂沛灵从这时就知道,他要翻身,面前的人是唯一的机会。
骆璟兕问他,受降国大不大。
涂沛灵点头,大的,很大的。
有大漠,有雪山,也有草原,但怎么都不如敕勒国壮观。
骆璟兕却说,那你还真是容易满足,真正的大国在东荒的锦乐,你可一定要去看看。
哪有让质子去他国游玩的道理呢?骆璟兕能这样想,他的国人可不这样想。
连涂沛灵自己都觉得,真是痴人说梦。
现在的平静并不代表永远都平静,涂沛灵还小,所以骆璟兕能像兄长一样呵护他,当他长大后,许多问题便接踵而至,所有人都觉得他和他的国人一样心思不纯。
但甭管外界如何评价,这时候的涂沛灵正跟着骆璟兕敬奉伏方帝君。
饶是无所不能的骆璟兕,在面对天灾人祸时,除了抗灾和斗争,也只有向帝君诉说自己的心愿了。
涂沛灵的身份十分尴尬,他既是骆璟兕用来钳制受降国的手段,也是一条蛰伏于身边的毒蛇。神庙里没有别人,只要涂沛灵想,他现在就可以杀了骆璟兕。
然而两个人都没有想很多。
骆璟兕突然问他,知不知道伏方大帝的俗名。
“我从不信成神一说,可骆扶光是我的祖先,百年前开疆拓土,我得信他。”
“草原养育了骆扶光,也养育了像我一样许许多多的敕勒人,若国有难,他必定能看见。天破了,我们自己去补,金乌暴晒,我们就把金乌射穿。先求己,不怨神,这是头顶的他告诉我的。”
骆璟兕在问帝君,如果他自己出战,能不能行。
那张请命书他看过太多遍,敕勒国能有今日,实乃无数英雄好汉奋勇当先、全力拼搏。他不能忘却自身的血脉,也不敢辱没先辈之血骨,谨记寸土不让之理,若有强敌来犯,哪怕战到最后一个人,流尽最后一滴血,也要维护国土,以告慰先祖之英灵。
游昭视涂沛灵为最后的筹码,所以他势在必得,但他忘记了一点,是骆璟兕从来就没有把涂沛灵当做工具。
临出征前,骆璟兕骑在马上,对将士们说,马放南山,倘若敌人不归,敌人该死。
但其实还有一句,是给涂沛灵说得——
“你现在可以走了,如果不离开,就只能再等下去。”
要么敕勒国败,他被带走;要么受降国败,他一辈子都不能离开。
十一岁越过敕勒川,到如今蹉跎了五年,涂沛灵从没想过在结局还未定时,骆璟兕会放自己走。
他摇头。
骆璟兕诧异,真不走?
涂沛灵说,不走,等你回来。
这场恶战打了整整三年,骆璟兕又亲率十万大军前往支援,从逆境中破局,收复边关城池,将敌军赶出了边境,接着左右两冀前后夹击,直接杀到了受降国都城。
或许骆氏一族自有神明显助威灵,游昭只能投降议和,签下铁骑十年不过敕勒川的和约。
原以为边关大捷,战事已经结束,骆璟兕该凯旋归来,然而祸出不测,他没想到那份和约书竟被游昭下了降头。
局势陡然一转,当涂沛灵接到消息时,骆璟兕已经回不来了。
在敕勒国的第七年,涂沛灵终于坐上了回国的马车。
这条路好像比来时还要长,神色恍惚之间,他开始思考自己的过去。
他对母后的印象其实很少,所有认知都源于他的老师,以至于母后被献祭时,他甚至没有伤心的情绪。
就像游昭说得,她只是去了另一个地方,涂沛灵对她太陌生了,那他何必为一个陌生人难过呢?
好多人都敬仰游昭,他说风便是风,就连涂沛灵自己也是。
原来人心是可以被轻易掌控的啊。
更何况他从小就被熏陶,要以游昭为尊呢。
他在王宫里终日学习,只为讨好一个素未谋面的君王。这太可笑了,他又不是女人,但游昭说,美人不一定要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