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昭说,游昭说。
翻来覆去,满篇都是游昭说。
再后来,雪白的鸽子被游昭杀死后,他的心第一次有了触动。
他不是没有感情,只是没有人在乎罢了。
最终困于邻国整整七年,没人想过他远离家乡会不会害怕,无望过去没有未来,他的人生能够一望到底。
他似乎从未得到过庇护,唯一庇护过他,给他带来温暖的人,也死在他的旧国再也回不来了。
是啊,骆璟兕死了。
他宁愿骆璟兕对他不好,起码他有理由能够平心对待他的死讯。
泪水模糊了双眼,害怕和无助翻江倒海地朝他涌来,他从没想过自己能把来时的每一步都记得清清楚楚,他不想忘记,他走得实在太辛苦了。
他就是一个记仇的人。
纵使回国路渐近,终是意难平。
他放不下,他不甘心。
美人之骨不在皮,可他的骨,从头到里都黑透了。所有人都在逼着他变坏变疯,不断挑战他的底线,碾压他的人格,让他在痛苦中了却一生。
但何必要那么辛苦呢?
欲让其灭亡,必先让其猖狂。
涂沛灵只掉了几滴泪水,表情平静得像张白纸。
显然,能给游昭猖狂的时日不多了。
当国人还在庆贺,无人发现他浑身沾血地走上了灵台,他知道杀人这种事,一旦开始就再也停不下来了。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腥气,他撕碎聚灵黑旗,打烂庞氏鼓,一举毁了这困顿受降国百年的恶俗,他竟觉得何其痛快,但远处突然传来游昭的怒吼——
“涂沛灵!”
瓢泼大雨轰然而至,涂沛灵跪倒在血水中,仰天大笑。
疯了,都疯了。
雷电仿佛要将他劈开,围猎他的人也被狂风吹得东倒西歪,他们在痛斥,在咒骂,竟无一人站得起来。这一晚就如阿鼻地狱,人与牲畜毫无区别,只能跪在地上接受天道的惩罚。他们亲眼所见,少女们死去的亡魂化作千万灯轮,冲天的怨恨颠覆了整座国家。那股恶气疯狂运转,涂沛灵却一把推开游昭,迎面撞上这要命的怨灵!
聚集在他身边的人,全都发出痛苦的号叫,这一刻,天地任他差遣,不顾怨气通通涌向他体内,他只放肆地大笑。
就在这一念之间,有个重物陡然扑进他怀里,涂沛灵正欲用指尖火驱逐焚烧,却听见一声沉沉的呼唤。
“小月亮……”
涂沛灵瞬间怔愣住。
他呆呆地接住眼前人,可骆璟兕如今双眼混沌,已无眼白,狰狞的黑纹爬满全身肌肤,只是一具任人操控的傀儡。
“怎么、怎么是你啊?”涂沛灵咬着牙从喉咙里找回自己的声音,他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骆璟兕,更没想到对方失去了意识竟还记得自己。
骆璟兕如记忆中揉了揉他的脑袋,“小月亮,让你久等了。”
但更多的话,骆璟兕已经说不出来了。
涂沛灵支撑不住一具傀儡的重量,他失了神,突然觉得一切都好没意思。
“你好奇怪,怎么一看到你我就没有邪念了。”
他看向周围因他而起的灾祸,以及那些临死挣扎的人,往下说道:“但是你们不一样,你们是真该死。”
他叛国吗?相信从今以后,世上再无受降国了;
他通敌吗?也确实是他打开国门,放敕勒人进来的。
可是,心中那股浊气仍未得到疏解。
“我或许是对不起你们,可你们又何曾对得起我——”
涂沛灵的声音遁入风中,七百年呼啸而过,最后传进游昭耳内:“你害我不止十七年,如果一定要拼得你死我活的话,那还是我活着,请诸君都去死吧。”
游昭被摧残得不成人形,但他竟渴望涂沛灵能够真的杀死他。
涂沛灵举起血锥,重重捅进游昭的胸口。
“哈哈哈哈哈哈你就是个疯子!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涂沛灵一如七百年前,再次掀起了受降城的风云,那些可悲的、正在叩拜的死人,这一次是真的消散如烟了。
狂风大作,台下的几人皆被风沙迷了口鼻,顾思君边咳边骂:“你他妈好一个始终如一啊!”
秋天香躲在沈无恙为顾思君遮挡的伞下,都这时候了还有心思连问:“什么始终如一?”
“以前不做人,现在也不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