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与师扯着缰绳走在前面,自从菩萨石有了点生神识的苗头后,他就轻松多了,闲来无事遛遛马,很快便被蓝溪玉追上。
两人并行骑马的样子很赏心悦目,一时间没有人说话,明与师吊儿郎当,蓝溪玉身姿端正,但其实都是最放松的状态。
这片草原没有尽头,像散步似的,随他们逛到哪。
许久过后,明与师懒懒开口:“开阳啊……”
蓝溪玉的语气依旧无聊,不禁让人怀疑他是不是完全没有感情:“有话快说。”
“唉……”
“?”
其实明与师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就是想喊一声,确认旁边还有个活人陪着。果然人都是在安逸中死亡的,这风景、这滋味,太让人舒服了。
什么都不想做,就想这样一直流浪下去。
蓝溪玉等了半天不见回话,算是习以为常,但不代表明与师不会突发奇想,又想说点什么了。
“唱首歌给我听听吧。”他说。
北方神很有自己的性格,他们坦诚、直率、一身正气,就如冬天的火炉一般热烈。比起明与师自己,蓝溪玉倒更像是一位牧民,但唯独缺了点草原男儿的风情。一时兴起,他觉得他唱歌应该好听的,当然,他也想过对方根本不会答应这个要求。
蓝溪玉眯了眯眼睛,假装看向别处转移注意力,“什么歌。”
明与师意料之外,他居然同意了。
“草原情歌?”说完这话,明与师下意识去看他的表情,一旦有什么不对也逃不过自己的眼。然而,蓝溪玉拉着缰绳不紧不慢,气定神闲地道:“不会,你起个头。”
“……啊?”明与师歪歪扭扭的身子一下坐直了,他凝眸瞧向身侧的人,越看越不懂,“怪事,今天不骂我异想天开了?”
蓝溪玉微微扬起下巴,回他,“今天心情好。”
是的,在这广袤的天地之下,有谁心情不好呢?
所以啊,便陪一首草原的歌吧。
“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盖四野。”
不得不说,蓝溪玉唱起来比他更有感觉,用着敕勒人的腔调,像一壶埋藏在地里醇厚香浓的美酒,源远流长。
其实这首歌谣还有更广为人知的一句: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长风伴随着歌声,不是酒也醉了七八分,大概这就是草原男儿的柔情,明与师第一次觉得蓝溪玉顺眼多了。
他低头浅笑,此次一行意义非凡,他们都忘记了什么功德和封神榜,没有浮躁,也没有名利,尽管用心感受天地,想着自己来时的路。
所以他问:“你是哪的人?”
蓝溪玉挑眉,“要我说实话?”
明与师啧啧几声,笑容轻佻地戏弄道:“有情况啊……”
蓝溪玉也不急于回答,紧随着他的尾音发问:“不觉得我和你是同乡?”
“同乡”在太微垣是同一国的意思,所谓英雄不问出处,诸位又都是贵人,有点印象即可,谁会见面就扒对方的飞升史呢?如果明与师不认识蓝溪玉,也会觉得他是这里的人,反正不可能出自同一国。
明与师在马上放声大笑,“老乡见老乡?”
下一句是什么来着?两眼泪汪汪。
蓝溪玉用眼神告诉他别太离谱。
明与师笑过之后,又问:“那要是不说实话呢?”
蓝溪玉好像想到了什么,玩笑里带有几分真话:“北方的狼族。”
明与师面上愣住,随后噗嗤一声。唇边的梨涡本就自带笑意,似乎比蓝溪玉的歌还要醉人,只是模样不太雅观,他笑得差点翻下马。
按理说蓝溪玉早该发火的,但敕勒国一行见过了各种各样的明与师,现在也不觉得奇怪。蓝溪玉任他放纵,至于有没有感化,那肯定有点。
他有侠气,更有傲骨,蓝溪玉比他要清楚帝君派他的原因,可惜本人还尚未察觉。如果能在这时候给他狠狠一击,或许就再也爬不起来了。
出于某种心理作恶,蓝溪玉等着这一天。
他不愿意承认自己留在草原上是被周围的人和生活影响,而是想看到明与师落魄的模样。尽管这个理由蹩脚又可笑,但人总会自我欺骗,他以为看清了世道,实则自己也身处世道之中。
所以,倘若将来事态真的不受控制,蓝溪玉未必要比明与师从容。
但,以后的事,谁说得准呢?
蓝溪玉突然踢了一脚马肚,把明与师远远地抛在身后。他止住笑容,心里纳闷着怎么说走就走,但蓝溪玉就是这样的脾气,很快又释然了。
不过因为刚才融洽的气氛,他还以为两人的关系能够得到改善,觉得有点可惜。
明与师不想追,当即掉转马头往回赶。这跑了大半天的不带宋祁年,好像更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