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驱邪镇妖,吉祥之兆!”
金纸钱往天上一抛,在这怪谲中突显出一种别样的艳丽,鬼节傩戏宏大奇绝,诸神与鬼魅的扮演者共存,即便有一点惊悚,仿佛让人直视噩梦场景,可气氛诡异却并不魍魉,无论从视觉上还是听觉上都给人极大的震撼。
在南楚民俗传统中,认为腊月二十四是送神日,下界诸神向帝君拜年与述职,再禀报人间善恶,直到正月初四从太微垣重临世间,继续接受信徒祭拜,上元节百官赐假时方可离开。
而七月十五,因为畏惧鬼神猖狂,需得帝君坐镇驱邪。
其实很多时候,火麒麟更像是一种太平盛世的象征和寄托,赋予节日各种意义,是人们对天地的敬仰以及对逝去亲人的怀念。
阿絮左手亮镜,右手持摇铃,帝君的求神语一落,便是燃香引路,步踏罡斗,从火中走了过去。
那火要燃上身了才最好看,又在一瞬间消失殆尽,远看形如瑞兽麒麟,火麒麟由此得名。
仅仅只是这一步,阿絮就练了好多年。
走快了火引不上身,达不到他们想要的效果;走慢了极容易出事,就像去年的上元节一样。摇铃挥动的幅度同样得控制好,其实没什么讲究,为了动作漂亮而已。
不过左手持铜镜的方位是有诸多讲究的,和南楚帝君的风水禁忌相同,若在室内,帝君的宝镜不能对准屋角和大门,以免被尖角的煞气冲撞,镜前也应视野广阔,成为藏风聚气之格局,更不能将镜面对准自己。若是室外,不得照天与照地,放在腰间最合适。
所以是高了不行,低了不行,但要一路维持这个姿势,整条左臂都快废了。
他身着沉重又繁琐的服饰,脸戴鬼神面具,模样矜重肃穆,正是信徒对神明的全部幻想。这一次虽不如英歌队的激越,也没有上元节的喜庆,但该有的威压还是要走出来。
毕竟是鬼节,若他不凶狠一点,是镇不住各路邪神,也迎不了帝君的。
狰狞的面具之下,其实阿絮现在非常慌。
他想起前天夜里,顾思君很烦他一直吵着在走廊上看见脏东西了,干脆就给他开了道天眼,让他看清了角落里站着的逄魉,并说:
“遇到了就装作不知道,现在没事就好,我只说到这里,过了今晚就别再说你看到什么了。”
那也没必要让他真的看见全部。
这是想谁不死呢。
所以……
阿絮两边各站着一个浑身戾气的吊死鬼,他眼观鼻鼻观心,偷偷用余光去看,发现还在。
很好,已经跟了他一路了。
阿絮当然没管,也不敢管,继续跟着金纸钱的指引游街,就是握着摇铃的手上全是汗。
好消息是,只要他假装自己不知道就不会有鬼来害他。
坏消息是,原来鬼节真的到处都是鬼啊。
杜爷爷早就请示过他,他也答应了会避开那些扮演鬼使的人,虽说只是为了走个过场,但表演傩戏,鬼使们要来扰他也得装装样子。
不然怎么突显帝君的驱邪镇妖?
可这情况是,阿絮借着面具遮挡,左右看去发现周围全是鬼。
偏偏大家都打扮成妖魔鬼怪的样子,他快分不清哪个才是假的了。
好在二叔给他求的护身符和佛珠起了作用,那些东西不敢主动近他的身,也因此,阿絮知道人群里冒黑气的才是真家伙。
或许是为了让傩戏看起来更加真实,有扮演阴兵的借道,撞路不撞人。如果不让路,可能会被他们一并带走,所以除了神职以外的人,几乎都退开了。神鬼相冲,自然前者要强,阿絮合着规矩,是该直接走过去的。
可是………没说路中间得来个真的吧!
阿絮脚步微停,他看着那蹲在地上刨土的鬼陷入了沉思。
该鬼一边刨土一边从嘴里发出阿巴的声音,它慢悠悠地回头,和阿絮来了个对视。
阿絮:“…………”
天王老子来了他得说自己看不见。
到底是过还是不过,偏偏道路都被人占满,身边还有两只鬼跟着,他根本没地方挪。
眼看两边的“阴兵”快走完了,这东西再不让路,阿絮可就要阿巴阿巴了。
算了。
他怕停留得太久会被身旁的鬼知道,也怕二叔怪罪迎神又出了差错,充分展示了什么叫做进退都是死。阿絮心一横,闭着眼睛从坑上踩了过去。
居然……直接穿过去了?
至于那刨坑的鬼怎么样了,阿絮没法回头看,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向前走。
在他看过了真正的百鬼夜行后,他的心也快死了。
反复横穿在鬼的中间,看它们群魔乱舞地凑过来,阿絮还不能表现出一点害怕。
即便知道有护身符和佛珠,这对阿絮来说也是身体和精神上的双重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