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家将听到老妇人如此说,一个巴掌上去,地上掉落了四颗牙齿,又一个巴掌上去,牙齿又跌落了四五颗,然后“呃”的一声昏过去了。谢平安见状对老妇人说道:“夫人,昏过去了!”谢夫人厉声道“咱们走!”那家将扔下韦冠捷便准备保护老妇人下楼。
谢芷兰拉起那个小妇人说道:“小娘子,这人受了偌大欺侮,必然不会善罢甘休,我怕他寻不到我们便会来找你,到时候你们全家都可能要受些磨难。不如你回家给你相公说一下,可以暂且到终南山下谢家庄暂避几日。”
“妾身胡黄氏谢过小姐”那妇人福了一福。谢芷兰叫了一个家将带这胡黄氏回家接上家人去庄子上不提,且说老妇人和谢芷兰再次上了马车,老妇人对谢芷兰说道:“没有想到出来一趟遇上了这种腌臜事,实在是气人,大周朝才建国几年啊,这种二世祖已经开始欺男霸女了,也就是今天碰到我们了,若真是普通百姓,不知道要得遭多大的难,天打雷劈的东西。”
谢芷兰说道:“娘亲不必为了这种宵小气坏了身子,不值当的,回去告诉爹爹,让爹爹收拾他,给娘出气!”
老夫祖人听罢说道:“我的兰儿长大了呢,刚才为娘在气头上,没有注意地上的那个小妇人,你处置的很妥当,若是我们落下了她,她定然难逃魔爪,没准她家人都得跟着遭殃。”
谢芷兰说道:“我也觉得那个姐姐可怜,刚才谢将军打的狠了些,那个公子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不知道那是哪家的公子!”谢芷兰和母亲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闲聊着,不一会老夫人便沉沉睡去了,谢芷兰坐着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
回到国公府已经晚上七点多了,天已经黑了,回府之后,谢夫人急忙去见了谢侯爷,给他说了清风道长的话。让谢侯爷想办法去见见天罡道人,给儿子女儿好好地卜算一下,尤其是他说的,谢家二郎活不过今年,实在是让老妇人坐立难安,一路上的云淡风轻都不见了。
事关谢家二郎谢君尧的生死,谢公爷虽然并不太相信,也不敢完全视作儿戏,尤其听说对方是监正的师弟之后,这帮老家伙对于监正的本事可是深有体会的。因此,第二天在上朝之前,谢公爷先去见了天罡道人,当天罡道人听到“天尊玉碎,救世人出”的时候,立即放下手里的事说道“公爷先去上朝,老道可以先去你府上看看阳宅,等你下朝我们再详聊。”
这几年,道教越来越势微,自从大周四十二年佛道之争道教败了之后,越来越多的达官贵人去给佛祖烧香了,世人都是这样,就连神仙都只愿意拜最强的那个。所以当天罡道人到定国公府的时候,连门都没进去,他不修边幅惯了,头发乱糟糟的一团,用一根不知道是草根还是树枝簪着,道袍质地倒是不错,只是上面的油污影响了品相,邋里邋遢的像是个骗子。
那个门官还说了句“你要是天罡道人,怎么会算不出我不让你进呢!你一定不是天罡道人,你这个老骗子,想要化缘就直接说,我还是能给你几个铜板的,想招摇撞骗先打听打听,咱们定国公府可不是好糊弄的。”宰相门前七品官,对于这些王公大臣的看门人,大家都戏称门官。
老道气呼呼的扔出来一个腰牌,那门官说“你别唬我,我认不得这是啥!”老道说“给你家夫人看一下,她一定认得。”这才被谢夫人开了中门迎了进去,进了客厅,分茶落座。谢夫人便把天尊玉的事情一五一十的给老道说了清楚。
天罡道人看着老妇人的面相,又要了老妇人的生辰八字,掐算一番后说道,“不瞒夫人,按照你的命数,你的寿数的确难过甲子,只是看你面相,又像是长寿之人,此等事自从我出了师门,还是第一次遇到,不知道可否将令郎和令爱的八字告知。”
谢夫人将谢君尧和谢芷兰的八字告诉了天罡道人,天罡道人掐算一番后说道:“谢夫人,单从八字上说,我师弟说的并无不妥,你也知道我等修道之人不比佛家之人说话圆润,如无意外,谢家二郎是吃不上今年中秋的月饼的,令爱的命格更苦,有亲不能孝,有爱不能婚,有子不能生,七年之内……”
看着谢夫人越来越难看的脸,天罡道人说不下去了,难怪道门越来越势微,就这种乌鸦嘴,没有被主家打出来那都是人家主家脾气好。天罡道人赧然的说道“谢夫人,按照生辰八字推算,令郎令爱的确如此,不过你不必介怀,既然我师弟说出了令郎今年可大婚,明年可添子一定有他的道理,不若先让我见过令爱再说如何。”
谢夫人感觉胸口像被塞了一团棉花,想将这老道打出去却又不敢,实在是怕,怕这老道说的是真的,还指望这老道能施展仙法破解一二呢,因此她捂住胸口平息了片刻,然后叫一声“如玉”,如玉应声而来,“你去叫一下小姐!”
如玉应声去了,谢夫人对天罡道长说道:“小女自从前几日受伤晕过去,这几天我没让她去学堂,不然,她大嫂肯定是不放人的。”谢家女学京城人尽皆知,谢家长子谢君豪虽然是个武将,偏偏娶了个女先生,她妻子郑采薇才学出众,知书达理,一身气质才学为太学山主敬重,婚后谢老夫人为她建了一个私塾,好些个国公、王侯家的姑娘在及笄之年之前都会在谢家女学读书。
转眼,谢芷兰蹦蹦跳跳的来了,过了厅院这才放慢了脚步,缓缓而至。天罡道人见到芷兰进来,连忙站了起来,芷兰见了家里来了一个道长便知来的是天罡道人。如果是以前,对于鬼神之类的,她就是见到也转身就走了,更别提还把她叫来,她定是来都不来。真正经历过以后,她早已经对鬼神充满敬畏,再也不敢像以前一样随性,进门先对天罡道长行了个礼说道:“小女子谢芷兰见过天罡道长。”
天罡道长围着谢芷兰转了一圈,又站到他面前,仔细端详她那如花的娇颜后便伸出手想去摸,这突兀的动作把谢芷兰吓得退后了一步,天罡道人见状也觉得自己唐突了,说道:“芷兰小姐勿怕,我只是想摸骨断一下小姐的命数。”谢夫人面露不悦,却并没说什么。
谢芷兰听天罡道人这么说,向前走了半步,天罡道人伸出两个手按住她的后脑勺,轻轻地触摸她脑后的骨头,从脑后摸到头顶,又摸眉骨和脸颊,之后忍不住的“哈哈哈”大笑了三声。干爽的笑声冲上了云霄,冲散了老道十几年的阴霾,也冲散了老妇人胸中的郁垒。谢夫人也不明白为什么,听了天罡道人这一笑,心中顿时轻松了下来,好像放下了沉重的包袱。
天罡道人对老妇人说道:“谢夫人,老道有一个不情之请,还望夫人准允。”
谢夫人说道:“仙长请说。”
天罡道人说道:“我想借贵府花园与令爱单独聊聊天。”
后花园名为摇光园,院内有一八角凉亭,天罡道人站在花园里指指点点的说道,“你家这花园格局是好的,只是这个池塘不应该是方的,要圆,还有哦,这个凉亭高度不要低于一丈,算了,不扯这些了,老道给你说重点,那块骨玉你已经知道了,是仙人葛玄飞升所留之物,具体有什么作用,我道门研究千年不得而知,我想你应该已经知道了。至于救世人指的是十年后的一场浩劫,佛门要传佛,而我大周朝这两代君王笃信道教,因此佛门必然会掀起波澜,同时异族要毁我国家,灭我族裔,如果此劫不破,我等汉人将十不存一,这绝不是危言耸听,你既得了天尊骨玉,便是与我道门有缘,这场劫数冥冥之中自有天定,应该是葛仙翁飞升之际怜及世间无辜,才留下破解之道。遇见你之后,我又掐算了一下,虽然此劫仍在,却已不是定数,充满了变数。”
谢芷兰说道:“道长,我有一个问题想请教,你说光阴可以回流么?人生可以重头么?”
天罡道人说道:“在远古修仙时期,或许可以,自从人皇绝地天通之后,便已无可能。”
谢芷兰又道:“那凡人可以看到未来之事么?”
天罡道人道:“凡人怎可能知未来之事,天道无常,世间众生冥冥之中都有联系,即便是天算,也没有那么容易算到一个人的未来,更何况世间的未来。”
谢芷兰又道:“那道长如何笃定十年之后会有浩劫呢?”
天罡道人说道:“老道这点微末道行,只能卜算未来吉凶,解读国运,十年之后大周国破、宗庙被毁,这是老道卜算出来的,太宗皇帝问了我好多次,我都没有对他泄露过天机,今日与你说的这些,你也不要对其他人讲,以免惹祸。若你还不信,我再说一事,今天你父亲上朝定然会有波折,虽然事后能平息,但是于你不利。”
谢芷兰听他如此说心里已经信了八成,若她那个梦里梦到的为真,只要燕王当了皇帝,燕王必然会削藩,还会打压氏族,到时候氏族铤而走险造反的概率很大,再加上很多名门望族和突厥、匈奴来往甚密,恐怕后面会有很多波折。有野心夺取皇位的人不一定有能力坐稳,不是每个人都能成为太宗皇帝。谢芷兰想到此处说道:“不知道我能做些什么?我虽是女子,做不到虽千万人吾往矣,至少也知道义不容辞。”
天罡道人挠挠头说道:“我也不知道,遇见你之前,紫微星数百试百灵从无不准,遇见你之后,老道发现和你有关之人命数已经不是唯一了。就像刚才,没有见你之前,我根据你和你二哥的生辰八字推断,你二哥活不过中秋,遇见你之后我又掐算了一下,你二哥非但不会死,反而会在今年端午之后大婚,明年就会给你添个侄子,此事我平生第一次遇到,可能是天尊骨玉改变了你们的命数也说不准。”
谢芷兰听罢问道:“难道命运还可以改变?”
天罡道人说道:“命运从来不是唯一的,在上古时候,人间有大修行者可以移山填海,天上神仙也会干扰人间,绝地通天以后,没有了这些个神仙干扰人间,人间的命运才能被预测,随着天地灵气的枯竭,修士再无能力干扰天道,命运才渐渐能卜算。即便如此,每个人的每个选择都会牵动相关人的命运,命运终究还是变化的,只是如同大江东流一样,命运的大趋势不可逆,所以我道门紫微星数才能对运之一道有所窥探。”
谢芷兰闻言又道:“实不相瞒,我前几日做了一个长梦,世上已三日,梦里已七载。我二哥……”
“禁言,我也不听,天机不可泄露,泄露必有灾殃加身。切记梦里之事不要对任何人再提起,就算是你的父母也不要说出,你自己有所选择便好。”天罡道人道。
谢芷兰点了点头,内心已经有所决断,终于坚定了问出了那句话“小女子祈求道长为我卜算姻缘。”
天罡道人看着谢芷兰,伸出左手开始掐算,本来还算慈眉善目的表情渐渐有点苦大仇深,转而狰狞起来,继而吐出一口鲜血。天罡道人“噗通”跌坐在了亭子内,谢母见状连忙带丫鬟跑了进来。
天罡道人看着谢芷兰笑着说道:“不可说,不可说,你只需要按照心意行事即可,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不只是儒家的道理,而是放之四海皆准的真理。”说罢,天罡道人又道“我不等你父亲了,他今天必然会很晚才能回家。”说罢便回了钦天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