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有母亲,有一个突然成为他妻子的胡大姐,虽然都是家人,可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就像是,她们也不过是在角色扮演。
中进士之后,范进开始为期三个月的观政。在国子监司业周进的帮助下,他被分派到都察院。
这是一个好地方。
若是让他去户部,他不耐烦算那些成年旧帐;去工部嘛,水利营造又七窍通了六窍。
新科进士们安排好观政的衙门,会试舞弊案也出了结果。
弘治十二年六月,有泄题嫌疑的考官程敏政被勒令致仕。四日之后,程敏政悲愤病逝,赠礼部尚书,赐祭葬如例。
有作弊嫌疑的徐经、唐伯虎黜充吏役,就是打发回家乡充当小吏。
消息一出,京城许多人都去围观唐伯虎出京。
因为程敏政至死不认泄题,现在有不少人相信唐伯虎真的是被冤枉的。
同情的人,比幸灾乐祸的人多一些。
徐经和唐伯虎都是满脸颓唐,被充为小吏,对风流自傲的才子来说,是一种羞辱。
范进包着几个火烧追到城外,气喘吁吁地喊:“徐兄、唐兄,略等一等。”
唐伯虎回头望去,是那个请他吃羊肉串的怪人,不禁停下脚步。
“我买了几个驴肉火烧,你们路上吃吧!知道你们不缺,只是我的一点心意。”范进将油纸包递过去。
“多谢兄台。”唐伯虎接过。
他感受得到范进的善意。
范进又说:“你们即使充做小吏,也能过得比大多数人都好、至少比我好,所以不用在意吧!”
他听人说,唐伯虎是大才子,书画都很值钱。
徐经是大财主,家里的钱财花好多代都花不完。
唐伯虎微微一怔:“你这么想?你已经中进士吧?”
“是啊!二甲进士!”范进坦诚地说,“我在都察院观政,争取考选御史。实不相瞒,我当官就是想有一个地方住、多吃几顿肉。你们什么都有,当不当官有什么要紧?”
他的语气太真诚,眼神充满困惑,没有中年人的世故,而是像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
听不出一点讽刺嘲笑。
徐经和唐伯虎对视一眼,猛地觉得这番话还挺有道理的。
唐伯虎呢喃:“可是充做小吏,乡邻会看不起。只怕家人都会觉得丢脸而远离。”
“没关系嘛!你还是会过得比他们好。眼睛一睁一闭,一辈子就过去了。过得好才是最重要的。”范进说着心里话。
他不知道为什么要破费买驴肉火烧送唐伯虎。
穷怕了的,花钱都有负罪感。
只是觉得既然那日撞在一起,就是天意。
徐经和唐伯虎被安慰到,神色没那么颓废。
他们说:“你将来若来苏州,我们请你喝酒。”
“好啊!”范进高兴地答应,“也许不久之后我们又见面了,你们要记得我啊!”
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徐经和唐伯虎已经走了。
王守仁被事情耽搁晚来一步,只遇到还在折柳亭站着的范进。
“你也来送唐伯虎?过去有来往吗?”王守仁好奇地问。
他总觉得范进身上有一种超脱于现实的感觉,可以剖开研究天理。
范进说:“没有啊!但是我今后想去苏州游玩又怕没盘缠。提前结交一番,将来他们会请我吃酒。”
“你很坦诚。”王守仁评价。
“因为没有必要撒谎。”范进说,“尤其是,不应该对一个未来很有名的人撒谎。你一定很厉害,比我厉害得多。”
“这是奉承吗?”
“不,这是坦诚。我还藏有一个驴肉火烧,你要吃吗?”范进大方地递出放在怀里小半日的火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