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结束了,我不得不与樊成一同回去。在大巴车上,我依依不舍地看着家乡的海一点一点地远离,我感伤得不禁流泪。
“刚上路怎么就哭了,回家玩了这么多天还不够吗?” 樊成淡淡地说。
我没有回应他,调低了座位,闭上眼睛休息。樊成又如何能够理解,一个城市女孩远嫁到乡村后无依无靠的忧伤呢?
我时而睡着,时而醒来。当大巴车到达海口汽车东站时,已经是下午4点钟了。我们转乘公交车去到西站,已经是5点多,刚好赶上了最后一班回小镇的车。
“呈虹,你吃点东西吧,到家还有1个多小时,我给你拿块萨其马吧。”
“那就给我拿一块吧,再拿一瓶椰子汁。”我说道。
每次从我家回来,我妈和二姐总是给我带了很多东西。家人都知道,平时我没有机会吃到这些。
突然间,宝宝在我的肚子里乱踢了一阵,我开始担心是因为坐得太久而不舒服,于是站了起来。20分钟后,宝宝又乱踢了一阵,我感到有些紧张,赶快给大莉姐打电话。
“你坐车时间太长了,可能是疲劳和缺氧,站一会儿吧。用手轻轻抚摸一下,孩子也能感受到,会慢慢安静下来的。” 大莉姐指导我。
樊成有些不高兴,说这是因为我一上车就哭才造成的。
“可是我的情绪我自己也控制不了,我想家。”
“回到学校安静的环境不是很好吗?我就喜欢这样的环境。”樊成反驳道。
“你从小就在乡下长大,再说学校的环境也比你们村子好,你怎么可能理解我从灯火通明的城市来到黑暗乡村的感受。”我生气地说。
多年后,我才明白,当时我害怕小镇夜晚的原因是我没有家的安全感。
回到家,已经是晚上8点了,小镇上也没有什么夜宵可以吃,因此我煮了两碗面条。
“吃完就早点休息,明天我们还要回村。”樊成说道。
“一定要回去吗?我现在很不方便。”我感到非常疲惫,想休息一下,不想明天再次奔波回去。
“肯定要回去,村里的外出干部都会回去,元宵节村里要游公。”樊成再次强调。
对此我感到很无奈,我们住在学校最北边,围墙后面有一片树林,给人一种阴森的感觉。因此,只要樊成一踏出家门,我肯定会紧跟着他。
今年的元宵节,家里的气氛明显热闹。樊舟帮着婆婆忙碌地准备祭祀的物品,而我则在准备元宵饭菜。
公公有些失落,一直和樊成说些事情,我听不懂。但从他冷漠的眼神中,我能感觉到他们的谈话与我有关,而我只能装作毫不在意。
终于,我捱过了沉重的一天。
第二天是农历十六,也是开学报名的第一天,樊武的大儿子安儿也要跟我们回校了。我和樊成一早起床,叫上安儿简单吃了饭,然后去镇上等车。
在回程的路上,樊成情绪低落,不想说话,但又觉得气氛太尴尬,他看着窗外说:“时间过得真快,又是一年春天,春耕农忙又开始了。”
我听了樊成的话,扭头望向窗外,片刻后转身问他:“樊成,昨天老爸一直和你交谈,总是回头看我,表情神秘,板着脸。你们说了什么?”
“你太敏感了,我们只是随便聊些家常。”樊成不悦地说着,不想再多说。
樊成突然又说:“如果我们离婚,全村人都会指责我家的。”
“你为什么突然这么说?是因为我没怀男孩吗?”我追问,但樊成没有回答。
我感到气氛不妙,决定不再追问。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变得如此敏感和脆弱,总是在意他们的每一个眼神和每一句话。
回到家后,樊成忙着去他们的师范附小给安儿报名,领取课本。我自己去市场买菜,在回来的路上感到宝宝在肚子里踢了一下。我停下来,在路边一家杂货店门口的凳子上休息,直到宝宝安静下来,才慢悠悠地回去。
樊成早已回到家,等得不耐烦了,就骑车出来找我。当他看到我蹒跚地走着,有些不满地走上前说:“你是去买菜还是种菜?人家都吃过饭午休了,你还这么慢悠悠的,你就喜欢这种小资情调。我们村的妇女,即使怀着大肚子,也能洗衣做饭挑水浇菜,哪有你这么娇气的。”
“你嫌我不好,那你就回去娶一个能够替你担水种田的呀,你为什么要死皮赖脸地娶我?”我本来身子笨重就够累了,听樊成这么说,顿时火冒三丈,当场就在街上发火起来,引得不少路人观看。
樊成觉得我当众驳了他的面子,他气急败坏,抢过我手里的菜,转身骑车直接离开,抛下我独自一人在路边。一辆农用车经过,掀起尘土,我的心情就像那片飞扬的尘土,悬浮在空中,久久无法平静。
回到学校后,我没有回家,而是坐在科学馆旁边的休闲椅上。
我总也想不明白,自从宝宝检查出是女孩后,只要公公和樊成在一起交谈后,他就会和我争吵。当初他的身体不好时,我们俩人都商量好了不要孩子,一辈子相互照顾,现在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宝宝又踢了我一下,我才感到饥肠辘辘。心里立刻感到自责,我让宝宝也受委屈了,于是我赶紧回去。
安儿在一楼客厅里看电视,但没有声音。看到我回来,他天真地问道:“伯母你去哪里了?我们已经吃过午饭了,大伯说他要午睡,所以不能出声音。”
“安儿,你继续看,别出声。”
自那天开始,我和樊成就陷入了冷战。
周末,樊成在家休息,我想着他没课可以做饭,就一直躺着没起床。上午11点,一位广东的网友给我打电话,这是我在网上帮樊舟找医问药时认识的普通朋友。樊成接了电话,把话筒放在待接状态,然后对我大声叫喊,我在楼上没接电话。下午,当我再拨回去时,电话被直接挂断了,再拨了两三次也是同样的结果。我心里明白,我和这位朋友已经没有了后来。
冷战不断升级,晚上我直接反锁了卧室门。樊成和同事在一楼门前的黄皮树下聊天。深夜12点,他想进卧室休息,发现门被从里面反锁了。他勃然大怒,径直去楼下厨房拿了把刀,冲上来直接砍门。无法破开,他又冲回一楼换了把斧子上来。此刻,我已经吓得腿脚发抖。
樊成持续用斧头猛砍门,我大声呼救。邻居们听到声音纷纷赶来,一再劝阻他,告诉他不要这样,这会吓坏我和肚子里的孩子。樊成气愤地说:“她居然把门反锁,不让我进屋,太过分了。”
在这个时候,对于谁是谁非,我已经分不清了。
从那时起,我对自己和樊成的婚姻已经感到失望,尽管我还在怀揣着侥幸的心理,希望孩子的出生可能会改变一些事情。随着胎动越来越频繁,我的行动也变得越来越不方便,然而日子总是那么不开心。最令人恐惧的是,樊成一生气就会去厨拿刀猛砍砧板,特意让我听到刺耳的哐哐声,以此来震慑我。
我想回家,但想到我妈早就说过:“你和这个人没有好结果,既然你执意要嫁,那么将来你哭的时候就自己承受,千万别回来找我。”
现在的我已经无处可去,才明白了我妈的良苦用心。
一天上午,大莉姐打电话来问我的近况,我便说了樊成用斧头砍门的经过,还说了他喜欢用菜刀砍砧板的事。大莉姐吓得不轻,她说:“你怎么还敢住在那里?你最好回来吧,回来生。要小心,他可能会伤人甚至杀人。”
“但这么回去我觉得自己很丢人。”
“我会和妈妈商量一下,商量好了就告诉你。你要懂得保护自己。”
不到一刻钟,电话再次响起,我知道是家里打来的。
大莉姐说:“呈虹,妈妈在哭,她叫你立刻收拾行李回来待产。我们会在小区里给你租房子坐月子,等月子满了再回家。钱的事情二姐说她来付。”
“那等樊成回来我就告诉他。”
“难道你还要他批准了才敢回来吗?这样拿刀拿斧头的人你一点都不害怕吗?”
我轻声地说:“我只是告诉他,无论他同不同意,我都会回家。”
放下大莉姐的电话后,我的内心终于平静了。我终于明白了,在女儿遇到困境时,妈妈是永远不会放手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