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绥之没有再回宴会上，而是让银竹去告诉方老夫人一声，自己身体不舒服，回空竹园了。
那支红梅让林绥之带回去了，插在床边窗户下的花瓶里。
林绥之已经不想再重蹈覆辙了，上一世她错误的把手交给宗珩玧，这一世她不会再轻易让自己陷入这种虚无缥缈的感情里。
到了日落西山，宴会渐渐散去，吵闹的庭院回归平静，只有下人们在收拾东西的轻微碰撞声。
方老夫人遣人来请林绥之，林家的人都围坐在圆桌旁慢慢品茶。
“绥之，听银竹说你不适，可有让大夫来瞧瞧？”方老夫人问道。
林绥之瞟了一眼林建同的模样，回答道：“谢祖母关心，绥之无碍，休息了一会儿便好了。”
她没多久前才喝了酒，现在头还有点晕，又怕身上有味道，特地换了一身衣服，仔细漱了口才来。
“天气渐冷，你们几个孩子们都要注意保暖，别贪凉去玩雪。”方老夫人嘱咐道，“别当我不知，你们几个公子哥没事了就去打雪仗，弄得身上一团雪，也不嫌冷。”
“祖母，孙儿们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受点寒不碍事的。”林昌盛笑着说道。
冯白禾眼皮微抬，瞧了林昌盛一眼，林昌盛的笑突然止住，无所适从一般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林建同搁下茶杯，茶杯与檀木桌碰撞发出不大不小的声响，众人都把手上的茶放下，看向林建同。
林建同沉声道：“今日的宴会为何要办，你们心里都清楚。为父也不愿再多说什么，只希望你们以后谨言慎行，凡事以林家的利益为重。”
说这话时，严厉探究的眼神落在林绥之身上，林绥之眼睫轻颤，低着头，并不说话。
冯白禾提议道：“我们林家刚度过一劫，又近年关，要不请个法师回来做场法事，一是祈福，二来也能去去晦气。”
话里带刺的意味太过明显，林昌勋不禁看了眼冯白禾，他记得上次才跟母亲说过不用过分关注这些事情的，过去了这么久他原以为母亲忘记了。
方老夫人闷哼一声：“既如此白禾你就好好办，别再弄出些许事情出来。”
林建同肯定是同意的，他仕途不顺，心里也是烦闷：“那就交于你去办吧。”
冯白禾笑道：“定不让将军和母亲失望。”
回到空竹园，林绥之解了遮风的斗篷君儿接过挂在一旁，银竹给她倒水：“夫人说的话你不用放在心上。”
林绥之并不在意：“我不会放心上的，毕竟谁是晦气还说不定呢。”
“绥之，你又说这些话了。既然现在什么都还没发生的，你也就不要对他们敌意太重。小小年纪的，想太多容易头疼。”银竹宽慰道，她能理解林绥之，但是她心里还是不愿意她沾染那些后宅勾心事。
林绥之点点头，目光不自觉落在窗边的那支红梅上，拿回来也有许久了，红梅倒还是盛放的模样。
银竹顺着她的眼神看去，说道：“那牧公子瞧着也是个实心人，不妨可以和他亲近亲近，也是个朋友。在这院里太孤单了也不好。”
林绥之轻声说：“是吗？万一有些事情冥冥中已经注定了，何必要再让自己陷进去呢。”
林绥之心里清楚，现在的温暖只是一时的，再过几年，牧昀然就会跟着兄长上战场战死。现在她与之交友，只会让未来的自己徒增感伤，不如从没有接触过，这样也好从容面对。
“五姑娘，老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是秋香。
林绥之和银竹相视一眼，重新披上斗篷去找方老夫人。
老太太正团坐在美人榻上，身前身后是暖呼呼的毛子褥被，朝林绥之招手：“小五，来。”
林绥之斜坐在塌边：“祖母，这么晚了叫孙女来是有什么事情？”
老夫人牵过林绥之的手给她捂热，问道：“你想不想离开？”
“离开？”林绥之略带诧异的反问道，“绥之离开能去哪里？祖母和爹爹都在这里绥之不想离开。”
老夫人摩挲着林绥之的手背，叹口气：“小五，你是个聪明孩子，许多事情一点就透，我相信不用我多说什么你也看得出感受得到。你父亲的嫡妻并不喜欢你，你二姐姐又因着你被你父亲罚，白禾自然会把一切归咎在你身上。你其他姐妹就算不是有母亲在的，也是有兄长姐妹相互扶持的。不如索性你就离开，去到郊外的宅子里住，日子也不会苦着你，你还能自由自在些。”
林绥之怎么不知道这些，但是她不会走，她眨了眨眼睛，泪水涌上：“祖母和爹爹也不会护着我吗？”
“但是祖母和爹爹不是你一个人的。”
老夫人话说得很清楚明了，这段时间她疼林绥之是真的，但是她心中不会只有林绥之。即使冯白禾和林诗雯做得再过分，老夫人也要顾忌冯白禾的身份，林诗雯也是她的亲孙女。
门不当户不对的婚姻就是如此，哪怕有错，也要顾忌你的母家。
林绥之不讲话了，老太太放开了她的手，顿了顿说道：“过完年祖母就送你离开，以后逢年过节来相聚就好，不会让你一直一个人的。等你长大了，祖母也会给你寻一门好亲事，不会让你受苦。”
林绥之深吸一口气，站了起来，身子微微轻晃了一下：“谢过祖母，绥之明白了，不打扰祖母休息了。”
屋门未关，只是虚掩着，旁边的侍女为她开门，林绥之又回头看了眼方老夫人才大步离开。
等林绥之的身影消失在雪幕中，老夫人才缓缓问：“是不是对这孩子太过残忍了？”
郑妈妈给老夫人搭了件外袍说道：“五姑娘能想清楚的，您这也是在帮她。”
“转念一想小五也没做错什么，从小在外受苦流浪，没了亲娘，好不容易认祖归宗了，爹也不疼，现在又要被送走。唉。”
老夫人原本是没有再将林绥之送走的念头了，今晚冯白禾说的那段话又让她浮现了这个念头，要是冯白禾想要对林绥之做点什么，就算是林绥之在她膝下养着，也不一定能好好活着，与其让林绥之被下黑手受伤还不如自己亲手将她送走。
郑妈妈说：“老夫人这是心疼五姑娘，是为了她好。”
方老夫人长叹口气：“我老了，也不知道还能活几年，院子里的事情太多太杂，我不愿去想也不想去想。小五是个好姑娘，是不会拘泥于这方寸之间的。过几日，你去把我的那套书给她吧。”
郑妈妈惊了一下，她知道方老夫人说的书是哪套，她点头：“老夫人是真心待五姑娘的，五姑娘定也不会辜负您的一番苦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