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寝房房门被推开,屈俭佝偻着背,迎着门前近百名大臣妃嫔,从门槛颤巍巍迈出。
他双脚方一出屋,噗通跪地,朝天长呼:“陛下驾崩了!”
众人哗啦啦倾数跪地,山呼哀啸,啼哭不已。
灯火光芒里,大片如鹅毛般的夜雪悄然飘下,冰凉地打在宫内每个人脸上身上,预告着那龙腾殿上,将会有新一位的继承人登临江山舞台。
“屈俭,你手中的,可是陛下遗旨?”秦笠引着一众大臣拜送完宋广帝,起身看向屈俭。
“屈俭,速读遗旨。”宋烨眸色闪亮,急急催促。
屈俭僵愣片刻,终于还是从袖袍里小心翼翼拿出那道锦帛,徐徐展开。
正欲念诵,“屈大人……”忽然一旁的姚望舟呼喊阻止,引得秦笠等人侧眸阴沉看去:“姚望舟,你想干什么?”
姚望舟并不理他等人,只对屈俭问道:“屈大人,陛下方才在屋内,意识可清醒?”
此话颇有深意,若陛下神识不清,下的遗旨还有几分权威?
宋烨极力掩住自己内心对姚望舟的憎恶厌烦,盯着他暗沉道:“姚大人,说话做事还请三思。父皇驾鹤西去,岂容你在这处质疑他遗旨权威?”
屈俭执起手中的锦帛,对众人回道:“各位大人,此书字字皆是陛下口述,还请诸位莫要质疑。”
“屈大人,快读吧!”宋烨听他这般肯定了,蹙眉敦促。
姚望舟身后一批主张新政的官员见状,纷纷蹙眉对视。有人及到姚望舟身侧,低声道:“姚大人,陛下必是传位给太子了,这可……如何是好?”
姚望舟微摇了摇头,示意静观其变。
“众臣听旨!”屈俭对着那锦书缓缓道,众人纷纷撩袍跪下,静听宣读。
“朕登基二十三载,奉承洪业。长居深宫之中,颓于经国之委”
宋烨埋着的头一愣,侧头和秦笠相望。
不对劲!
又听屈俭继续:“居安忘危,不知稼穑艰难,不闻百姓困苦,不察域兵劳死。情不上通,泽靡下究,不能宣流风化,感逆阴阳,已致百姓饥荒,朝政萎靡。特在弥留之际,留书《罪己诏》,以警后人……”
他读得抑扬顿挫,惊得跪在地上的众人面面相觑,脸色精彩纷呈。
这不是遗旨,而是一封皇帝的《罪己诏》?
宋烨急欲起身质问,却被秦笠拦住。
“莫急。”秦笠暗声道。
那边屈俭还在继续:“用人不明,佞臣当道,教子无方,逆子谋权……”
秦笠和宋烨听得脸色一青一白。
佞臣是谁?姚望舟,还是秦笠?
逆子又是哪个?宋灏,还是宋烨?
“……命奸臣签契书送燕云十三洲于辽,致二十万黎民沦为辽奴,百万流民南下逃亡,咎在朕不思,错在朕不勇……”
这话一出,这封《罪己诏》讨伐谁,指责谁,便显而易见了。
秦笠从地上撩袍站起,冲还在诵读的屈俭厉声质疑:“屈大人,此封《罪己诏》,当真是陛下所言?!”
屈俭朗读的声音一顿,也不回他,转而继续念诵。
他苍白的胡须和鹤发被飞雪星点铺盖,脸上皱纹堆起深深的沟壑,神色竟带着几许不屈赴死的淡漠:
“朕德不类,不明不辨,二十余年前,致威甲军四千将士冤死雪域。二十余年后,皇子相争,又致朕爱子晋王受此冤辱。今朕痛自刻责,特为威甲军与晋军正名,诸军忠义……”
“屈俭!!”宋烨再也忍不住,从地上蹦起来,指着他大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