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就很勇敢,继续保持。”张芸毫不吝啬的夸奖楚星雩。
听到夸奖,楚星雩双手将治疗盘递给张芸时含蓄地抿嘴笑着,眉眼弯弯。
但随即说出来的话却满是懊恼跟后悔,更多的是不好意思和歉疚。
“还是要老师出马,那两个血管实在看不到。摸了半天摸到了,好像是进针深了刺破了。有回血,解完止血带、再开输液器就鼓包了,就先拿棉签摁着了。早知道就不该自作主张扎的,让人家多挨了一针。”
“一针没扎上就等我来这点就很对,咱们一个人只尝试一次,没扎上绝不多扎。多尝试些不明显的血管,突破自己是必经之路。一会儿闲了我跟你讲讲咱们神经内科的一些常见病护理。”张芸是欣慰的,这个实习妹妹的成长速度远比她预想中要快,这才来了两周已经很优秀了。
楚星雩的个性使然,不紧不慢又温柔的性子总是会被束缚,太在意别人的感受,反而不敢随意上手。医学环境如此,不上手意味着无法真正掌握技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有的患者能体谅并愿意让实习生上手,那自然是值得感谢。不愿意的患者也是个人意愿除了尊重,是挑不出错处的。归根结底都是正确的,患者花钱来医院治病想少受些罪没错,学生花钱来医院实习想多积攒些临床经验也是没错的。
每个医学生都是在一次次突破自己中成长起来的,畏缩不前只会延长自己成长的周期。可成长这件事本身就是避无可避的,俗话说的好: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先前的楚星雩一直在用自己不适合这个工作来给自己的怯懦退缩找借口,甚至在心里暗暗告诉自己不下千百遍以后转行也好,可事实上她的退路真有她劝解自己那么多那么容易么?并不是。
张芸端着治疗盘去给刚才没扎上的两人输液,莫西横站在治疗车旁静静听完了两人的交谈,认真地开口说道:“星雩姑娘会是位好医者。”
楚星雩闻言欲出声又想到旁人看不见莫西横,掏出自己护士服口袋里的小本本一笔一划写到——借你吉言,我其实是护理学,虽不是医者,但我会努力。
似乎是怕莫西横看不懂护理为何意,就又补充写下——护理就是辅助医生治理疾病,照顾病人帮助治愈疾病。
等本子平摊在治疗车上,朝莫西横所站位置放置,她才后知后觉想到,莫西横会不会看不懂自己写的字?他们那个世界是该用古文么?那写的又是什么字体?
事实上,她完全想多了,莫西横不仅能看懂,还远比她想象中理解的要快。
"行医无高低贵贱,星雩姑娘不必妄自菲薄。"说罢还朝楚星雩微微一笑。
那笑容再寻常不过,可是在楚星雩眼里充满了蛊惑。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说的就是莫西衡吧。
每个工作日都千篇一律的忙碌,原本要给楚星雩讲述脑卒中的张芸刚没跟站稳脚跟准备说,就被拉去接收新患者去了。
“真的好忙啊…”楚星雩感叹的真情实感。
其实张芸也劝楚星雩没入这行还有的选,真入了这行就套上了枷锁,再想转行就需要鼓起很大的勇气去付出实践。何况连患者看了楚星雩一站站一天都会觉得心疼,劝她还小赶紧转行,这工作就是个下力活。
实习时期一天下来沾不着凳子,刚工作的护士姐姐也是这样,老护士能在护士站坐着办公但真坐一天也是累的不行。
成年人的世界没有容易二字,可是护士这个职业,实习时给医院交钱,等到试用期拿着两千的工资,正式入职靠着绩效加上一千多的保底工资勉强到了四五千,每周每月考不完的试、还有各种大小不一的检查,实在是辛酸。等到工作经验丰富了,考到初级护师和主管护师,再往上考职称评优后才能彻底的算是稍微清闲些,可那时又还能再干几年呢?
这条路远比想象中来的苦,脑力劳动和体力劳动都缺一不可,如果可以选她更想单纯的当个保安哪怕工资不多,也更为自在自由。
网络上说当保安、当宿管阿姨少走几十年弯路,没有数不清的加班和剥削当然是好。可是被供读二十多年出来的大学生,当保安、宿管甚至送外卖…在父母那里是过不了关的。
很多人说自己是脱不下长衫的孔乙己,可事实上很多人自我接受度很强,不过是被外界束缚、被亲人的期许捆绑住了。就像是楚星雩,若她敢开口向楚母提出不想做这个工作了,楚母那种暴脾气会说出什么话她都能想象到。
因为她在实习第一天就说出过这种话,得到的确实楚母劈头盖脸的责怪——
“辛辛苦苦供你读书,你这么没出息你对得起谁”
“什么苦都吃不了,我们那个年代在你这个岁数都出去工作好几年了,成家立业都有孩子了。你可倒好,身在福中不知福,上学上的一事无成,现在好不容易能混口饭吃还不想干。”
“生你出来就是讨债的,一点都不让省心,我大好年华都浪费在你跟你爸身上了,到最后你看我得到了什么!”
“你爸跟我离婚,你还找不到份体面的工作,你打算拖累我一辈子吗!上不了台面。”
这种谈话,总是楚母单方面输出,不过是先把楚星雩人格自尊践踏一遍,最后看着闷葫芦似的一声不吭听着她教训的楚星雩大发雷霆。
思及那些话,楚星雩自嘲的笑了笑,可不是一事无成么…她妈妈说的也没错。
想了很多,幽幽地长叹一口气。
都习惯了,自从自己出来租房子住已经自由很多了,人不能贪得无厌啊。
“星雩姑娘,人生苦短,要…开心。”莫西衡斟酌了许久,最终想起他在这里听到的比较贴切的用词。
他隐隐觉得,楚星雩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开心,可营造这种假象是为了什么呢…他不理解,可他想知道缘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