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家凑了多少钱,才能让吴大广住一个月的医院,他记得小时候高烧住过一周,也是要很多很多的钱。
吴大广回来后少了很多话,他总是拄着竹杖,看着起起伏伏的山峦,如不是有云朵遮掩,一直可以看见好远好远,也只有远山一片。
晴朗的时日不多,更多的是苍茫云海,如同辽阔平原,又如铜镜玉盘,老人身处云海之中,如同世外高人。
孝余自那之后居然不愿意再跟他去干一些坏事了。两个孩子收起了那份骄气,心中总是涌出些感情,或许是对父母的愧疚,进而对吴大广的愧疚,没想多少,两个孩子还是去找他了。
吴大广此时看着自己的水牛在路边静卧,破布鞋旁卧着那条常常昏睡的老狗,自骨折之后,似乎一下子他老了许多。
“大伯”江曰午不敢正眼看他,那道身影轻颤了一下,支着竹杖站了起来,老狗醒来了,朝他们吠叫。
吴大广俯下身子摸了摸老狗,它摇起尾巴来,竭力轻哼着,似乎很享受他的抚摸。于是两个孩子直接走到他的旁边,一同坐下去,三个人静静看着云海。
这样的日子相当惬意,江曰午刚发现大自然的美丽不仅仅是彩虹和星星,原来生活中一点一滴也都是。
他观察地如此细致,甚至一看就是一个上午。于是这青竹村东,有的不仅仅是梯田,还有默默守望田野的三人。
校园中蝉鸣声四起,天早已热了起来,阳光透不过繁茂的树冠,热浪充斥着躲在树荫里的教室。
吱呀呀的风扇下,坐着四年级(3)班的三十七人,他们都是方圆十余里村庄里的孩子,任教的老师是与江曰午他俩同村的于家人。
“…红日初升,其道大光…”于武玉老师一口气读完整首诗,看出江曰午在发呆,就让他翻译古诗。
“我?”江曰午一脸疑惑,只好摊开手说:“老师你说要讲给我们听,可它不在课本上啊!”
于武玉拿书指着他说:“不在课本上,你难道就没有见过太阳升起吗?咱们这个地方的日出,那可真如诗中所说”
他如痴如醉了一会儿,突然厉声问:“你刚才在想什么?”
江曰午有些不解说:“啊?我在想啊,我和村里一个老头本来是死敌,然后昨天就能坐在一起看风景,就感觉一下子变化很大”
于武玉摇头晃脑道:“嗯,这句诗本就写的是一种好的开始,你又能遇见此事,当真未来可期,这首诗更是青春之诗,爱国之诗,相信不久后有好事发生在你身上”
江曰午点头说:“谢谢老师”
于武玉清了清嗓子,看着孩子们说:“那今天中午就留个作业,背诵默写《少年中国说》!”
“啊?”台下一片哀嚎声。
“妈,我回来了!”江曰午将半麻袋细柴倒在了灶台旁,再把麻袋叠起来放进书包里。
刘丽用围裙擦了擦手,走出厨房摸摸儿子的头,夸他好男儿,可让他自豪一番。
“爸呢,爸说什么时候回来了吗?”他看着焖着米饭的母亲,眨巴着眼睛,刘丽为他解下红领巾,温柔地摸着他的脸颊:“快了,快了,过年时就回来了”
母亲看他有些失望,连忙问他:“什么时候放假?”他果然开心起来:“下个星期呢!”
刘丽笑着说:“到时给你杀鸡吃!”
“真的?妈,你真好”他蹦了一下,亲了刘丽的脸颊,让她又喜又羞。
天边的乌云无声息压过来,一点一点淹没着天日,如不是看出那乌云翻滚,还以为是风平浪静。
“要下雨了”
刚刚还是闷热的校园中,突然落下雨滴,然后一发不可收拾,万千水滴坠落,水花飞溅,点缀在地面的湿处突然扩散到空旷之处的每一个角落。
急遽的沙沙声,如果细细分辨,只觉得是要窒息一般,水汽也透过来,清爽的风冲进教室,滋润着鼻喉。
天空中寂静着,突然滚雷声奔落,震的耳膜发痒,亦或是惊雷炸开,教室里惊呼一片。然后隆隆而过,只觉得四处都在震颤,加之大雨倾泻,感觉身处之地令人不安。
“嘿”江曰午看着捂着耳朵的同桌张小玲,不免笑着问她:“你怕啥?”
“这雷的声音真大”张小玲没好气回答他。
“我不怕”他一副神奇的样子,她轻哼一声:“那又怎样?”
江曰午听了这话笑不起来,就凑到她脸前说:“胆小鬼~”
“害,现在不想跟你吵,你带伞了吗?”张小玲把耳边的头发拨起,直直看着他,这同桌难得正眼看他,他却回答不上来。
“没”他尽量不让自己表现得那么沮丧,还笑两下装个无所畏惧,
她像是早已预料好的,贴近江曰午的耳朵说:“我带了很大的一把,我们同路,我先回家后,你就拿它着回家吧”他不屑笑笑,回头问于孝余:“带伞了吗?”
于孝余点点头,他傲然回首看了她一眼,竖起大拇指说:“看到没,这就叫兄弟,他肯定会帮我”
“哦,好吧”张小玲有点生气,低下头接着写题,时不时捂着耳朵,不管耳旁的冷嘲热讽。
“一起走吗,放假了,要好久见不着了”张小玲看着那走在一起的兄弟俩,她内心挣扎着喊出一句。
“你管我,见不着就不见!”江曰午吐了吐舌头,看着于孝余一下子撑起了伞,那小伞在雨中倔强地挺立着,居然只够他一人容身。
江曰自认倒霉,还是钻进去。
“哎呀,你挤到我了”两人即使各自都弄个落汤鸡,依旧撑着伞走下去。
张小玲看着他这样,又气又伤心,就跑上前去跟他们换伞。换来后各自走了一会儿,伞再度换了回来,只是这次江曰午为她撑起了伞,三个人默默走着。
到了即将分别的时候,雨已经淅淅沥沥下着,不过云雾缭绕着竹林山峰,加之泥泞的小路,更是有些许缠绵之意。
“要走吗?”两个人的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毕竟如此贴近,平时大大咧咧的江曰午居然有些绅士风度,紧握住雨伞把她遮得很严实,生怕淋湿了她。这举动让她更加春心荡漾,以为是遇见了书中所写的如意郎君。
随之而来的话立即打消了她这想法:“那肯定啊,你记住啊,这次我不欠你的,都给你好好撑伞啦,别要钱,没钱!”
伞几乎是丢到她手里的,他一下子窜到于孝余伞底下,搭着他的肩膀,两人往前走着。
“暑假快乐!”她朝他们走的方向喊去,期望他能回个声,可他没有动静,只顾着于孝余。
张小玲沉默着,伞柄上的余热让她有些发痴。随后她想着刚才,笑了笑,骂他傻瓜。于是往家的方向走去,她转着伞柄,看雨滴飞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