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下,鸭嘴岭的山顶上浮现出一道镶金的弧线。哈尔小镇的干道两侧,各式各样的木头房门陆续打开,镇子上的居民又迎来了平常的不能再平常的一天。时间,对于他们而言,就像流水般连绵不断的流淌,这并不需要任何特别的理由,也不存在任何特殊的意义,既不会发生任何的变化,也不会让人觉得有丝毫的可惜,一切自然而然,如四季的更替,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但乔尼却注定与这样的生活,不会再有任何的交集。
“出发吧”,蒋邵伸手将艾伦拉上马背,“我们要尽快赶往铂亚城,以免艾伦的情况再次恶化。”他们鞍下的大黑马,对突然多出来的重量还有些不适应,向后轻轻的点了好几步。
透过蒋邵的肩膀,艾伦回头望向仍有些朦胧的西方,那是他家乡的方向。他显得有一些疲惫,后半夜病情的起伏,使得他并没有休息得太好。
“想家吗?”郁离似乎看出了他眼中复杂的情绪。
“嗯,是的”,但是艾伦心中也明白,故乡,怕是再也回不去了。他勇敢的扭过头来,“蒋先生,我没事的,可以出发了。”
乔尼赞许的暗暗点头,他双腿一夹马腹,那匹温顺的棕马便小步跑了起来,“老伙计,看来晚上休息的不错啊!”
从哈尔镇出来以后,地势变得开阔起来。地面的泥土略有些湿润,在阳光的照耀下,反射出鱼鳞般的光线。一条狭长的小河清澈涟漪,在他们的左侧蜿蜒向前,直至消失在远方的林子里。白云压的很低,贴着两侧起伏不定的山脊时隐时现。湛蓝的青空无限伸展,照映出大地的壮美。一行人全速奔腾在广袤的原野上,飞驰的骏马划破了平静的空气,凛冽的风将他们的斗篷吹的上下直颤,三排马蹄的印迹在他们身后迅速的蔓延。远处的村庄以固定的节奏缓缓后移,仿佛是两个世界在擦踵而过。
他们沿着河流的方向,一路骑行了快两个钟头,几匹马开始出现体力透支的迹象。
“今天这是怎么回事,这才跑了多远,怎么就这样了?”乔尼的缓缓收起缰绳,棕马也渐渐的停住了脚步,它低垂着头,肋侧剧烈地起伏着,汗水从它的颈部和侧边不停的流出来。与棕马并肩而立的是郁离的白马,它也幽幽的喘着气,一副疲倦不堪的样子。“会不会是吃坏了什么东西?”乔尼接着问道。
“昨天晚上,旅店给马儿喂的是干草加燕麦”,蒋邵把艾伦留在了马背上,他似乎已经睡熟了。大黑马的小腿有一些微微的颤抖,完全没有了前两天的那股干劲。
“这实在不合常理”,郁离有些警惕的说,“或许我们应该退回到刚才的林子里去,那里更隐蔽一些。”
“的确很不对劲”,乔尼看着马背上昏睡的艾伦,“我被寒冻纠缠的那几天,根本就没有办法好好睡觉。你们再看看这小家伙,睡的比冬眠的金花鼠还沉呢!”
蒋邵用手指在艾伦的后颈上贴了贴,“他的体温的确比出来的时候低了不少,我也觉得有点蹊跷。”
乔尼的眼皮突然抖了几下,“我怎么有种不祥的感觉……”
“恐怕麻烦已经来了”,面对着树林的方向,郁离缓缓的拔出了寒澈。
从林子里疾驰而出的,是七座“移动的武器库”:他们身穿棕色或黑色的皮甲,手持厚重的铁弩,背上是硬弓和鼓鼓的箭袋,腰间挂着沉甸甸的重剑,小腿的外侧还绑有两把匕首。乔尼敢打赌,在他们的皮甲内侧,肯定还挂满了各色各样的飞刀与暗镖。
在距离他们二十多步远的地方,七座“武器库”缓缓停了下来。为首的是一个身材魁梧、相貌粗野的中年人,他催动坐骑,向前又迈出了三四步,“我的朋友们,我是戈萨,大名鼎鼎的‘铜臂猎手’戈萨”,见乔尼几人竟然一点反应也没有,他满脸不悦的昂起头,一边傲慢的亮出那只闪闪发亮的金属手臂,“你们不会连我戈萨的名字都没听说过吧?不过没有关系,因为听过我戈萨名字的,要不已经死了,要不还躲在被子里哭着呢!哈哈哈……”他那对浓密的棕黑色眉毛拼命的往两边翘起,仿佛就要飞了出去。
他身后的几个人,也带着轻蔑的嘴脸,放声大笑起来。
“你们给戈萨听好了,戈萨对你们三个垃圾没有兴趣”,一根金手指从他的铜臂上弹起,正指向马背上昏迷着的艾伦,“戈萨只要那个男孩!把武器都放下,戈萨大人放你们一条狗命,哈哈哈……”
乔尼的目光在这几个家伙中间来回游走,心中掂量着到底有积分胜算:这几个家伙全副武装,看块头比银城渡口的圣堂武士还强壮不少,他们手中的强弩威力应该不小,控制范围又大,而且附近没有任何的掩体可以遮拦。自己顶多能控制住那个叫戈萨的家伙,那么还剩下六个人,就算郁离本事再大,也很难有机会取胜。
蒋邵生怕他们过来抢人,立马转身去抱艾伦。
“唬!唬!唬!”六道弩箭如恶狼般扑来,齐刷刷的落在了蒋邵跟前,惊的他身子一震,一动不动的僵在那里。
“现在还不到要拼命的时候”,乔尼心中暗想。他与郁离交换了一下眼神,郁离心里神会。
“戈……戈萨大人!”乔尼故作惊恐,“您……您可别发火啊,这个野孩子,是……是我们从路上捡的”,他哆哆嗦嗦的卸下星痕,匆匆忙忙的丢在一侧的地面上,“戈萨大……大人,您……您如果喜欢这个野孩子,就送给您好了,饶……饶我们一命,我是说,三……三条命……”
“哈哈哈!这不就对了!戈萨喜欢求饶的人!”,他得瑟的在马上抖动起粗壮的大腿。
“还有你!女人!把武器放下!”戈萨背后一个眼角带着刀伤的手下凶巴巴的喊道。
郁离心有不甘的将寒澈收起,将它连同剑鞘一起,轻轻的放在了星痕旁边。
戈萨打了个手势,两名部下俯身下马,大摇大摆的走了过来。
其中一人将艾伦扛在了宽大的肩膀上,就像刚从林子里打来的猎物一般。在经过郁离身边时,他还不怀好意的打量了半晌,最终有些鸡肋的晃晃脑袋,“不够丰满,可惜了这张脸蛋!”
另一人,将星痕与寒澈粗鲁的收起,就如同对待废铜烂铁一般。临走时,他用刀鞘在三匹马的屁股上狠狠的抽了几下,那几个可怜的小伙计们被惊的四散而逃。
“你们三个孬种,回去了别忘了告诉大家,戈萨大人是多么勇武!”不远处,又传来戈萨狂妄的笑声,“戈萨的猎手们,收工嘞!”
看着那帮家伙猖狂离去的背影,乔尼啐了口痰,咬牙切齿的默念到,“这笔账,我记住了!”
艾伦被人掳走了,星痕与寒澈也丢了,甚至连马也驮着背包跑了,这难免让人有些情绪低落。蒋邵在一旁生着闷气,一句话也没有。郁离稍微平静一些,但从她的眼睛中,乔尼看出了几分惆怅。
这些所谓的“猎手”,看上去就没有一个好货色,虽然不知道他们到底出于什么目的绑走了艾伦,但几乎可以肯定的是,那绝对是见不得人的勾当。加上艾伦体寒复发,再不赶紧想办法的话,恐怕真的要来不及了。
“嗨!明的打不过,我们来暗的还不行么!”虽然心里很不是滋味,乔尼还是很努力的做出一副轻松的模样,“我还不信,他们就不用睡觉了!”
“人都跑远了,我们上哪里去找呢?”蒋邵仍在为自己没能保护好艾伦而耿耿于怀。
“先把我们的马找回来再说吧!”乔尼其实也没有什么好的计划,“运气好的话,七匹马的足迹也许会把我们带到想去的地方。”
他们费了好些功夫,才在河边的草地上找到了走散的坐骑。经过这段时间的休整,马儿们的体能也恢复得差不多了。
“我们先顺着足迹,看看能不能找到猎手的据点”,乔尼提议到。
“嗯!”蒋邵补充到,“他们人数占优,而且手里还有人质。如果找到他们藏身的地方,我们可以等天黑后再行动。”
郁离重新整理好了马鞍,“得先把武器拿回来,要不真的连一点取胜的希望也没有。”
“我有一个计划”,乔尼率先上马,“立即出发,见机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