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国勋咳了两声,尽量抑制自己激动的情绪,不让岑雨初听出来,“那个……你确定你做好准备了吗?只要你想清楚了,我什么时候都可以的。”
岑雨初不明所以,“什么准备?”
“你刚才不是问我是不是想要孩子了?我听你的。”
岑雨初别过头,“你误会了……算了,赶紧起床吧,别让爸妈他们等久了。”说完就急匆匆端着盆出去了。
看着岑雨初光速逃离的背影,潘国勋懊恼着挠挠自己的寸头,自己是哪句话说错了吗?
女人的心思可太难猜了,比打仗难多了。
岑雨初端着盆后悔死了,她果然不适合说玩笑话,不仅不好笑,每次都搞成大型社死现场。
她只是单纯的觉得,潘国勋照顾自己就像照顾孩子一样,更像个父亲,所以才那样说的,结果误会成这个样子。
一想到刚才他专注、期待又带着些许忐忑的眼神,让岑雨初有些不知所措,解释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
回想起他从一开始的猜忌揣测,再到现在事无巨细却又小心翼翼的照顾,想来他应该已经相信自己,把自己当成家人一样对待了吧?
一想到潘家人,岑雨初逐渐对家人的印象更加清晰了,感触也更为深刻。
再想到自己有一天会离开,她竟生出一丝不舍,且走一步看一步吧。
日子照常过着,白天潘国勋继续骑着他的二八杠自行车在各村各户巡逻。
岑雨初到村卫生室当值,早出晚归,尽可能不与潘国勋碰面。
到了晚上,两人同被背对背,界限分明,沟通的话语也少了许多。
潘国勋明显察觉到岑雨初对他的回避,原本横亘在两人之间的那堵无形的墙有了进一步加固的趋势。
于是潘国勋配合着岑雨初,默契的保持沉默,心中酸涩不已,又无可奈何。怪自己不该心急,把人吓着了。
此时,他突然想起那个驻守边疆几十年没有离开过的那位老兵——生于前朝末期,发迹于民国,后来投身革命。
他的一生可算得上是传奇又唏嘘,被横眉冷对千夫所指过,被人质疑、亲信背叛过,既能在乱世之中稳坐于高堂,也能上战场抛头颅洒热血。
而他的生命最终,却一个人安详的死于一个暴风雪夜。
士兵在整理他的遗物之时在他的枕头里翻出一张照片,上面是一对年轻的男女,男人一身军装,梳着民国式三七分发型,一丝不苟,相貌堂堂,英姿勃发;女人穿着西洋式白婚纱,精致秀美,端庄窈窕,想来是他瞒着所有人偷偷藏下的。
潘国勋在边境的时候偶尔会和他说上几句话,最终在他下葬的那天连带着将照片也放到他简陋的棺木里。
既然生不能同衾,这样也算是死同穴了。
老头是个话不多的人,有一次两人一起喝酒,他却滔滔不绝起来,大致就是:人这一辈子就像旅行,到了一个地方会遇见不同的人。
到了分道扬镳的时候,就算当时觉得可惜,等到了下一站有了新的开始,上一站就成为过去,渐渐退出你的生活。
可到了某一站,你突然遇到一个人,让你刻骨铭心,牵肠挂肚。
不是因为你该结婚了才想着找个合适的人结合,更不是因为寂寞才找的陪伴。
而是一旦遇见,不管身在何处,有多艰难,一想到她你就能撑过这破碎污浊、泥泞不堪的日子,原谅这世间带给你的一切不幸和苦难。
老头自言自语了好久,对他说:“孩子,如果有一天你有幸遇到她了,无论如何都不要有遗憾。这世上那么多人,不是谁都会有这样的机会遇到这样一个人。”
当时他啥反应来着?笑笑没说话,不以为意。
到了年龄娶个媳妇,生孩子过日子,不就那么回事嘛。搞那些谈情说爱的劳什子东西有啥用,既不能当粮食吃,也不能当子弹用。
可现在一想到他身边的这个女人某一天会离开自己,这心揪的真是疼啊。
潘国勋有些后悔听钱画意的馊主意,不该耍这些小聪明,现在将两人的关系弄成这副局面。
夜深人静,岑雨初听着潘国勋连连不断的叹息声,想到这几天两人之间古怪紧张的气氛和莫名压抑的静默,现下岑雨初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原本背对着潘国勋的岑雨初翻了个身平躺,又偷偷瞄向一旁。
只听原本闭着眼睛平躺的男人睁开眼睛,侧过头关切问道:“屋里比前几天更冷了,睡不着吧?”
两人好几天没怎么好好说过话了,明明生活在同一屋檐下,潘国勋却很想她。
他现在只是想和她说说话,说什么都可以,哪怕只是简单的、礼貌的寒暄几句也行。潘国勋知道她醒着,如果她还是不想理自己,听自己叨叨几句也行。
“确实有点冷。”
“我去给你灌点热水。”说完就利落的起身。
不一会儿,潘国勋就将热乎乎的水袋放在了岑雨初的身边。
“这回暖和了,明天还要上工,早些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