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比迁听到外头传来说话声, 立即抬手阻止副将说话,侧耳倾听。
很快,外头传来通报声。
他立即召人进来。
小兵进来抱拳禀报:“……说是附近的山民, 看咱们不似叛军, 特意过来打听一下情况。”
现在的山民都那么大胆了?
张比迁与副将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见了诧异。
“既如此, 那便快快有请。”他们也想看看这群所谓的‘山民’到底在卖什么关子。
很快, 一个彪形大汉跟在小兵的后头走进了帐篷里,他身上穿着一身羊皮袄子, 头上戴着狗皮帽子, 脚下踩的是鹿皮靴子,若非做工粗糙,这一身也算得上富贵了。
只见他进门后一言不发, 先是环顾了一下整个营帐, 直到看见张比迁深厚的神像时, 才骤然松了口气,连忙跪下来:“草民叩见将军。”
他的动作并不隐晦,所有人都看在眼里。
张比迁眯了眯眼睛, 往旁边挪了一步, 露出身后的神像来。
汉子依旧跪着,头都不抬。
“起吧。”
张比迁喊了声起,那汉子赶紧的爬了起来, 然后下意识的, 目光又落到了那神像上面, 这一次看的更清楚,他脸上的表情也愈发放松了,甚至还偷偷的吁了口气。
“你是本地的山民?”
“回大人的话, 小的是山民,也算不得山民,但凡家里有子嗣站住了,定是要去县衙报户籍的,这些年的税也是按时上缴的,只是咱们一家子住在山坳,轻易不得人来,说起来也算得上避世而居了。”
这大汉说话有点儿硬拽文的味道,可见是读过书的,但学识应该不高。
“既交了税,那就算不得山民了。”
张比迁对这种遵纪守法的人物感觉还是挺好的,朝廷要养兵,养兵就要动到税收,世家大肆圈地却只交一些田亩税,人丁税当然也收,但谁都知道,这些世家家里是有隐民的,至于隐了多少,朝廷就不得而知了,所以像这样生了孩子就按规矩去报户籍的,可以说对朝廷是大大的忠诚了。
“你今日来此,所谓何事?”张比迁的语气都柔和了些。
大汉‘哐当’一声又跪下了:“将军,梁地失守,梁王战死,瘟疫过去不到两年功夫,再加上这几年天旱,地里收成不好,不少山民下山求告梁王,梁王心善,发放救济粮,这才将局势稳定了下来,所以此次□□说是流民□□,是万万不可能的,草民自出生便长在这片山里,对外面不熟悉,但对梁王为人还是信任的,但凡去报了户籍的,去岁一共发放两次救济粮,每次一户一石粟,一石稷,吃饱是不能,但绝对饿不死,且咱们这也没到弹尽粮绝的地步,虽降雨少,可山中草木依旧旺盛,更何况,前年瘟疫之时,国师大人给每个村落都打了井,便是不能用来浇地,只用来吃喝都是够的……而且,梁王殿下还免了两年的税收,咱们日子是过的下去的。”
大汉絮絮叨叨的说了不少,总体意思就是想告诉张比迁,这所谓的流民□□绝对没那么简单。
普通的老百姓,村子里有水井,梁王府还发了救济粮,哪怕天旱地里庄稼减产,普通老百姓也不至于把日子过成了流民,更何况梁王还免了税,所谓流民□□就更是无稽之谈了。
大汉想叫张比迁相信的就是这一点。
他怕梁地到京城路途遥远,消息有了疏漏,叫这些平叛的人失了戒备,从而被打个措手不及。
其实自国师来了一趟后,张比迁内心已经有了想法,此时再用大汉的话一佐证,就可得知,此次□□必定不是简单的流民□□,而是有人假借流民之名行反叛之事。
再联想此人自小在梁地长大,顿时眼睛一转,亲自弯腰扶起了大汉:“侠士恩义,在此危难之时竟孤身前来相告。”
“将军谬赞,着实是小的已经跟着大军足足三日了。”
嚯,胆子不小啊!
副将们下意识的把手往剑柄上一落。
好在大汉是个粗神经,没看出来什么,而是憨笑一声:“先是村里的晚辈出门掏兔窝,看见将军驻扎后,他们几个没见识过,就斗胆趴在山上看了一眼,于是就看到大军祭拜国师神像,回头就跟家里的老祖奶说了,说起小的家中的老祖奶,那是个苦命人,幼年丧父,中年丧夫,晚年丧子,前岁又没了唯一的嫡亲孙儿,是国师大人救了她的命,又用一神像稳住了她的心,她性情好,尤其待族中小儿慈爱,那些小子对这个老祖奶呢,也是十分的关爱,这不,看见了与老祖奶一样的神像回头就跟老祖奶说了,老祖奶便哭着说将军也是信奉国师的,在家闹着不吃不喝,非要小的过来拜见将军。”
说到最后,满脸都是羞愧,仿佛因为家中长辈胡闹,他们还纵着,是一件极其丢人的事情。
但他偏偏还来了,这证明什么?
证明人家纯孝啊!
而且人家来说废话了么?没有!
人家不仅点名了叛军不是流民,而是有组织的反叛,再者,人家还点名了,人家来通报消息可不是因为仰慕你张比迁的才华,人家是因为家里的长辈一哭一闹三上吊才来的,长辈为什么哭啊?因为国师。
张比迁头皮冒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