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自己的爱情故事开始之前,先说说我的三弟。
记不清从几岁开始,我和三弟就成了仇人,我们之间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自从有了三弟,我所有喜欢的东西三弟都伸手向我要,无论它本来就是应该属于我的还是家里的东西,只要三弟一开口,母亲就会毫不犹豫地从我手里抢夺过去交给三弟。
在母亲看来,哥哥毫无条件地让给弟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而我却想不通,当本来在我手里的东西被三弟毫无理由地抢夺过去的时候,我是愤怒的!但是我无论多么愤怒都无法改变现实,我的父母都丝毫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在父母的眼里,哥哥让弟弟是唯一的原则。
三弟因为比我吃得好,在我的四弟出生之前,家里所有好吃的东西都几乎让给三弟一个人享用了。因此三弟的个头很快就超过了我这个哥哥,也许是在我十五岁左右,三弟的个头就长得比我高了,力气也比我大。在我和三弟打架的时候,我经常占不到什么便宜。
十八岁那年,我带领着哥哥种烤烟修了那三间破烂的新房。我们买的新瓦片需要从浞水街上的马路边一趟又一趟地往家里背。已经十五岁的三弟在星期天参与了这项劳动,他参与这项劳动是我提出来的要求,因为他的个头已经很高,看起来已经是一个大小伙子了。
他虽然还在读书,但是他已经读的是第三个五年级了,他没有不参加劳动的道理。父母找不到反对他参加背瓦的理由,三弟只好极不情愿地和我们一起背瓦。
三弟背瓦像他卖猪草一样,他在背篼中间的上部桥了几根棍子,将瓦片放在棍子上面。那背篼是背谷子的那种小密背篼,从外面看去,三弟背了满满的一背篼瓦片。
实际上三弟背的瓦片不到二十片,他背着很少的瓦片很轻松地行走,他的脚步是漂浮的,可是他却故意走得十分缓慢。在我们不注意他的时候,他就躲在阴凉处偷懒,我们背两趟他才背一趟,他还背一趟就跑到牛栏里拉一趟屎,他有没有拉出屎来我不知道,但是他每次去牛栏都要蹲很久很久。
我实在忍无可忍了,有一次他将背篼放下来的时候,我也将我的背篼放下来跟他的背篼一起,我说你个头比我大,你力气也比我大,可是你看你背了多少瓦?我背了多少瓦?我的天,我三弟那么大的个子,他背的瓦大约只有十片吧?我背的瓦虽然也不多,但是我确实没有力气,尽管我的个头小而且没有力气,可是我背的瓦片最少也有三十片吧?可是弟弟无耻地说,你背你的,我背我的,我不要你管,我想背就背,不想背就不背。
我的父亲也在场,父亲看见了弟弟背的瓦,也看见了我背的瓦,父亲也听见了弟弟说的话,我以为父亲会主持公道,可是父亲的表情无动于衷,父亲好像也觉得我在多管闲事。我一下子就愤怒了,我不再惧怕父亲雷鸣般的巴掌,我扑上去就和三弟扭打起来。我和三弟的扭打后来成了家常便饭,我们后来的扭打不是被父亲的巴掌所阻止,就是被哥哥的巴掌打散。每次挨巴掌的都是我,但每次都是我首先在仍无可忍的情况下扑上去和三弟撕打。
三弟在他年满十五周岁后,在我们家的三间破烂的新房盖上瓦片并且四周都用砖封起来后,他回家与我们一起种地,成了农民。
按理说,我们家增加了一个劳动力,我们的庄稼和烤烟应该种得更好。而事实上却恰恰相反,三弟在家里如果没有人催促他,他就什么都不干。他在做一样生意,他的生意是将他那些同学看过的连环画书用低价收购过来,然后用稍高一点的价格卖出去赚取差价。
他每天早晨要在太阳升起来以后才起床,我奇怪的是从小到大,我从来没有一个早晨是让我睡舒服了才起床的,每天早晨父亲都是在天亮时就将我叫醒,无论我睡得有多么香甜。
可是父亲似乎从来不叫三弟起床,三弟在我们家属于特权人物,他可以每天早晨睡到自然醒来,实在忍无可忍的我觉得三弟不应该这样,他没有权利这样,我们没有义务这样养活他。因此我必须要叫醒他,他读书的时候我可以不管,但是他现在应该和我们一起参加劳动,我就不能不管。
我每天早晨都要因为等待三弟起床耗费太阳初升的那段宝贵时光!三弟终于起床了,我还要花很大的耐心等待他在牛栏里拉完他那泡漫长的屎。然后我们到了地里,有时候就不可避免地要争论一些无聊的问题,我发现三弟的愚蠢前所未见,我们对所有问题的认识都似乎无法达成一致。甚至我们的观点完全相反,然后我们就吵起来,吵到最后就会打起来。
三弟还经常不在家,他和母亲一样,每个赶场天他都无一例外要去赶场,他在赶场的日子会自觉起床,他会从早晨赶到晚上。
三弟和父母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喜欢给别人干活,不喜欢在家里给自己干活,后来我发现我的哥哥也是这样。
在一个夏末秋初的日子里,我发现我们家种的红薯地里野草正在疯长,疯长的野草快要掩盖住红薯藤了。野草的疯长让我感觉野草不是长在我们家的红薯地里,而是长在我的心上,我必须要除去红薯地里的野草才能后快。我的父母对野草们没有一点儿感觉,父亲在家里悠闲地扭他的绳子,我实在是坐不住了,我说服了我的哥哥带领着我的三弟,我们弟兄三人一起去拔地里的野草。
那天的太阳很大,我们不敢抬头看天,太阳的光线会刺激我们的眼睛。我干活因为仔细而影响了速度,因为我干活的速度慢,弟弟和哥哥都觉得吃了亏,因为他们干活比我快,一是确实是快,二是他们干活比较粗糙,他们提出将我们要干的活分成三份,谁先干完谁先回家。
为了效益,我自然同意,划分好以后,他们干活更快了,也更粗糙了,他们只是将部分长得茂盛的野草拔掉,细小的野草他们假装没有看见。他们在认为自己已经完成任务以后头也不回地丢下我就走了。
这一次的经历让我开始重新认识我的家庭,重新开始规划我的人生。我仿佛在那一天已经看见了我哥哥和弟弟未来的生活,我曾经是那么渴望着拯救他们,让他们摆脱贫穷;让他们过上有尊严的生活;然后再去实现我的作家梦。
我曾经在和我三弟吵架的时候说过,当我将我们的家庭从贫穷中拯救出来以后,我就会远走高飞;我就会离开我们这个家庭;我不需要我们这个家的一针一线,三弟对我的话只是冷笑和嘲讽,三弟从来不相信我说的话。
那次拔草以后,我觉得我没有能力将我们的家庭从贫穷中拯救出来,我只有想法摆脱这个家庭,我只有去实现自己的理想。我想帮他们,可是他们不需要,我要拯救他们的时候他们反倒以为我要害他们!或者是利用他们给我自己干活。
从那天开始,我开始寻找外出赚钱的机会,我重新又开始了疯狂的阅读、渐渐的,我不务正业的名声开始远播,这给我后来对爱情的追求带来很大的阻挠。
但我带领我的哥哥种烤烟修造房屋的事已经传遍四方,给我介绍对象的媒人依然纷至沓来。开始的时候,我是每次都充满好奇地去相亲的,我记得我看的第一个姑娘是铁窑那边的,媒人是我们的邻居,他在铁窑那边的粮站上班,姑娘的父亲在粮站榨油。
父亲领着我去那个姑娘的家里看那个姑娘,说是主要看那个姑娘的茶饭有多么好;家务有多么好。因为姑娘的母亲很早就没了,姑娘很早就开始操持家务,像我们这样的家庭,就是需要这样的姑娘来打理,来挽救。
那姑娘微微有些发胖,我没有看出来那姑娘有多么能干,我只是觉得她对我没有一点吸引力。我不在乎她有多么能干,我只在乎她是否可以吸引我。
姑娘的父亲从炕上取一块腊肉下来要烧给我们吃,我很担心吃了他家的腊肉无法拒绝他们。于是我自己悄悄溜出来回了家,我父亲居然好意思一个人留在那里吃了人家的腊肉。
果然,人家那边一次次来信催问我的态度了,人家那边是愿意的。无论我家里多么穷人家都愿意嫁给我,媒人说那是你的福气,你还犹豫什么呢?
到了第二年的正月,当媒人再次催问我对他介绍的那个姑娘的态度时,我却对来我们村拜年的一个陌生的姑娘一见钟情。
我第一眼看见那个姑娘,我的心就莫名其妙的颤抖了,我想跟她搭讪,可是我天生羞涩的性格阻止我无法开口,最终没有敢跟她说一句话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和一个中年妇女走远。
后来在赶场的日子,我经常能看见这个姑娘的身影,我依然不敢上前和她搭讪。我看见她的时候不但不敢靠近,而是飞速逃跑,但是我又是那么渴望看见她和靠近她。
后来我给她写了一封长信,我的小学同学田野成了我第一封情书的传递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