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叫做画八卦。
村长撒完字后,木托里的白米还剩得很多,他抓起一把,这会儿不是向地上撒,是朝着空中,他的嘴里念念有词。
“一把香米洒上天,发福儿孙万万年”
一旁的锣鼓班的人们在这句话后面重重敲打锣鼓,齐声高呼着。
“万万年!”
锣鼓声大作,一声高过一声,比刚才路上敲击得更加响亮。
在这高亢的敲打中,红绸缎包裹着的棺木已经和麻绳木棍分离,老人会的成员们正合力将它抬进左边的墓室中。
陈洁的爷爷终于下葬了。
陈洁的父母在远处看着,父亲的嘴闭得更紧,整个嘴唇连带着下巴都在颤抖,他在竭力地遏制着哭泣,但眼泪还是从眼眶里顺着划进嘴角。
他想要上前为父亲尽最后一份力,但他不能。在夷陵的风俗里,子孙动手帮忙下葬是忌讳,所有下葬的事宜都得由老人会出力落实。
他能为父亲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在此处目送,这是他能给予的最后的孝顺。
他也希望通过最后的目送,父亲能原谅他这些年的这些年的不成器。因为他的不成器,他不仅丢失了陪伴父亲的时光,也让父亲错过了治疗的时机。
父亲会原谅他吗?会的吧。
棺木在墓室中落地,老人会的成员朝里撒上黄土,进行了这场殡葬最后的仪式。
“一撒东,带着儿孙做国公。二撒南发富发贵发财源。三撒西带着儿孙穿朝衣。四撒北此地千金难买得……”
那段词熟练而冗长,四十八个锣鼓班的成员在每一句的末尾有节奏地敲击,被红布包裹着的棺木逐渐趋于黄土的掩埋,最终被黄土覆盖。
陈洁父亲看着那一半的墓室被封住,他也没有得到答案,他也不可能会得到答案。
施杞觉得陈洁奶奶没有来,可能不单是因为体力不支或者悲拗,也许还因为另一边那个敞开的墓室。它正张扬的提醒着生者,它在随着等着“死”呢。
旁人尚可避而不见,陈洁奶奶不行。那个和她过了一辈子的男人死了,她也快了。
世界上根本就没有神也没有佛,生命没有想象的长,人们随时都会埋于黄土中。
这些所有人都知道,但知道死亡和面对死亡,是两回事了。陈洁奶奶害怕了。
施杞和顾唯的大年初四和初五,就在参与葬礼中度过了。
陈洁母亲不仅烧了个火盆让两人跨,也装了很多艾草让两人带走,还给两人包了红包。
施杞和顾唯跨了火盆拿了艾草,唯独对红包是百般推脱,因为它捏起来有点太扎实了。
“不拿不好的,大过年的就让你们……”
两人互看一眼,都明白了陈洁母亲的顾虑。
“谢谢阿姨。”他俩收下了。
这个地球上每天都有生命降生,每天也就都有生命离开。施杞和顾唯并不觉得晦气,他俩更相信关于碳基的科学,生和死就像是地球的新陈代谢和循环而已。
但同样的,他们也是渺小人类的一员。
人类惧怕死亡,人类也敬畏死亡。
顾唯和施杞拿下红包,陈洁母亲也安心了许多。他俩摆手和陈洁母女告别,转而搭上村民们回宜昌的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