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伺候的丫鬟、力士,当时就全爬下了,头都不敢抬,齐声悲鸣,“王爷饶命,王爷饶命。”
棣王依旧笑着,等那鹦鹉将两颗眼珠子吞进肚子里,才摆了摆手,叹道,“看看,我在身边尚且护不住你们。要是我不在了,你们可怎么活啊!”
陶浒勉强还算镇定,爬行到棣王脚下,声泪俱下,“王爷,阖府上下哪个不是仰仗着您才有口饭吃,真要有那没良心的吃里扒外,不用您吱声,我们这群奴才就把他生吃了。”
有几个机灵的,赶忙爬过去,连声附和。听起来倒也情深意切,颇为感人。
棣王不笑了,淡淡说道,“知道嘴里的饭是从哪儿来的就好。”说完蹲下身子,望向没了眼珠的丫鬟,“回去问问她,没有王爷的王妃,还是王妃么?”
可怜那丫鬟捂着两个血窟窿,磕头如捣蒜,一个劲儿的告饶。
棣王起身缓缓行至胡床上坐了,说道,“明日就是千秋节,是圣人的寿辰。你们每人去账上领五百钱。算是圣人赏的喜钱。有圣人在,我大唐必定千秋万载,永世昌明。”
地下趴着的一众男女,早忘记身后小丫鬟的惨状,个个喜笑颜开,齐声称贺。
这些人走后,棣王对着空荡荡的厅堂,淡淡说道,“他们都在等着看我的笑话。”
陶浒小心翼翼的偷瞄他了一眼,知道不说点实在的,怕是过不了这关,便陪笑道,“贾应道自从进了太原府,就谨小慎微,掉片树叶都怕砸了脑袋。他躲着不见一点都不意外。倒是王家、裴家的态度有些蹊跷。十三家商行除了他们与薛家都遭了毒手,按道理,为了避嫌也该站出来。可竟然也推了。奴才愚钝,是真看不明白。”
棣王冷笑一声,“你不是看不明白,是不敢说而已。”
陶浒急忙跪倒,连说不敢。其实,他也知道瞒不住,可事关那把椅子,岂是他能信口胡言的?
棣王摆了摆手,说道,“陶浒,你进府多久了?”
陶浒见王爷没让他起身,便知道肯定还有事儿,一边琢磨一边笑道,“奴才是开元十三年七月进的府,而今正好十五个年头了。”
棣王嗯了一声,点头笑道,“开元十三年,本王蒙圣人青睐,受封棣王,领太原牧,节度府城以北诸军。我记得,接旨的时候,就是你在旁边伺候的吧。”
陶浒心里一面打鼓,一面笑成了一朵花,“王爷记性真好。那可是奴才第一次见那么大的阵势,当时被天威镇着,差点尿了裤子。”
棣王微微一笑,继续说道,“三个月后,圣人封禅泰山,本王随行伺奉,也是你沿路相伴的吧。”
陶浒心中一片冰凉,脸上却越发开心了,“谁说不是呢。那时候奴才就想,要是能一直伺候王爷,奴才立时死了也是开心的。”
棣王望着他,脸上笑意虽浓,可眼中却已森然,“你说,那时候你要真死了。该有多好。”
陶浒也不分辨,缓缓趴在地上,哽咽道,“王爷让奴才死,奴才心中只有欢喜。”
棣王倒有些意外,忍不住冷笑道,“当真欢喜?”
陶浒不清楚哪里出了岔子,哪敢回嘴,只是不停的磕头,地砖很快就被鲜血染红了。
棣王起身绕着他走了几圈,淡淡说道,“你不吭声,可是觉得受了冤枉?”
陶浒磕的越发用力。
棣王终于爆发了,上去一脚将他踹翻,厉声喝道,“你与任不平那点狗屁倒灶的事情,真以为能瞒过本王?”
陶浒心下一松,知道这条命怕是保住了。急忙爬过去,方便主子再踢自己,嘴里哭道,“都是奴才贪心,辜负了王爷。”
棣王冷哼一声,上去踩着陶浒的脑袋,说道,“要不是看你素日还算忠心,有八颗脑袋也不够砍。”又轻轻踢了踢,才说道,“起来吧。”
陶浒直起身子,跪在地上,嚎啕大哭。一时间头上的血与脸上的鼻涕、眼泪,再加上地上的灰土,把一张本来就腌臜的脸涂抹的越发不能看了。
棣王见他如此,不禁有些好笑,明知道这奴才十有八九是在骗自己,可就是下不了狠手,“行了。从今天起,任不平那里也不用藏着掖着了,该拿的拿,该花的花。”
陶浒面露惊恐,急忙又开始磕头。
棣王笑骂一声,说道,“死奴才,正反话也听不出来,快滚起来,有差事让你跑一趟。”
陶浒这才期期艾艾的直起身子。
棣王也不再管他,沉吟片刻,说道,“你去找任不平,将这里的事情告诉他。然后……”
陶浒静静的听着,谁知半天都没下文,也不敢问。
棣王叹了口气,说道,“算了。他那么聪明,自然知道是什么事。你去吧。”
陶浒刚放下的心又悬起来了,谁知道这差事会不会掉脑袋?
王府。
华灯初上,王鮗难得这么早归府。
“五哥,你为什么要拒绝棣王?”王眻将酒杯擎在手中,问道。
王鮗吐了一下午,肚子里早空了,可看到桌上的饭菜又觉得气涨的厉害。勉强拿酒水沾了沾唇,说道,“一只野兔在地里跑,后面很多人追。但是集市上有那么多兔子叫卖,却没有人敢去抢。为什么?因为名分。分未定,尧、舜、禹、汤且皆如骛焉而逐之。名分已定,贪盗不取。”
王眻自然知道这则故事的由来,却仍低头细细想了一遍,才说道,“棣王也有心思?”
王鮗叹了口气,说道,“他有没有心思不重要。关键是皇帝觉的他有没有心思才是关键。再说了,昨夜的事情明里是太子与李林甫相斗,棣王就没有推波助澜?”
王眻点点头,说道,“可筑京观之事一旦外泄,就怕昨夜的事情也盖不住了。”
王鮗戳了一筷子炙肉,放在嘴里嚼了嚼,摇头说道,“昨夜之事能不能盖住,不好说。可筑京观的事情是不会外泄的。”
王眻一愣,恍然道,“任不平?”
王鮗点点头,脸上的神色有些复杂,“晋阳县传来消息,他已经到了。”
王眻哈哈一笑,说道,“这下小十一该放心了。咦,那琦君怎么还没消息?”
王鮗叹了口气,“我跟六弟商量了一下,准备让她以游历为名,暂时在外边待一段时间。”
王眻脸色不好看了,“就为了王忠嗣?”
王鮗苦笑一声,“更是为了她自己。”
王眻鼻子里哼了哼,淡淡说道,“连王家都不肯出手,任不平又凭什么跑去给棣王擦屁股。”
王鮗默然良久,说道,“他一定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