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你……你没事儿吧。”崔琦走到他面前坐了,又慢慢将石桌上的《大决行流》推过去。
任不平呆呆的望着桌上的书,自语道,“她右臂的伤不知好些了么。唉,怎会走的如此匆忙?”
崔琦忍了忍,没忍住,冷笑道,“比王琦君也匆忙?”
任不平好像吃了一惊,讶然说道,“咦,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崔琦差点吐血,谁曾想还没他等开口骂娘。
任不平已经跑到了门外,将三猛叫过去,翻来覆去的啰嗦了半天,才坐回去。
“我什么时候去见棣王?”崔琦实在担心这么下去,他会忍不住跟任不平打起来。
任不平总算还记得是什么事儿,略一犹豫,摇头说道,“明日就是千秋节,他应该比我们更着急。先是王鮗、然后是贾应道、还有裴家、嗯……总要让他多碰几次钉子,接下来才好谈。”
崔琦笑了,“过山堂的钱就是这么赚来的?”
任不平却突然叹了口气,想到那三座京观,不知道有没有相熟之人被堆在上边。
崔琦见他如此,已知其意,把桌上的书合在一处,淡淡说道,“人死如灯灭,好似汤泼雪。世事本就如此,你也不必太过介怀。”
任不平怔怔的望着那本《大决行流》,低语道,“话虽如此。可死的人未免多了一些。此书不详,今秋之后,怕是再难安稳了。”
崔琦沉默了一会儿,抬头望向他,问道,“书中究竟写了什么?不仅姜抚这种修道之人志在必得,就连那几个抢椅子的皇子们也趋之若鹜?”
任不平微微摇头,说道,“我不能讲。”
崔琦神色一黯,低头说道,“你还是不肯信我。”
任不平轻轻在书上拍了几下,笑着说道,“你想岔了。你我相识虽只一晚,却已多次联手,共拒强敌。说是生死兄弟,也不为过。”
崔琦忍不住一笑,随即又板起脸说道,“谁跟你是兄弟。”
任不平笑了笑,接着说道,“正因如此,我才更不能将《大决行流》的隐秘告诉你。”
崔琦一怔,摇了摇头。
任不平叹道,“佛家论因果,道家讲承负。有些事情,你不知道便罢了,可一旦踏进去,再想回转,就难了。我不愿你沾染这些。若得天意眷顾,自有大白于天下的一日。若……天意不在我,就让我带着这些隐秘随风归去。”
崔琦心中一暖,嘻嘻笑道,“讲的如此浮夸,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既然你不愿说,我也无法。只是,那么多人争抢,总归有它的奇异之处吧。”
任不平思忖片刻,苦笑道,“姜抚参详了二十年,依旧一无所获。遑论旁人?那些觊觎之徒不过是从旁处捕风捉影,听了一鳞半爪,便跑来凑热闹。其实,真让他们说出个一二三,怕是没有一个能说的清楚。不过……”
崔琦瞪大眼睛,一瞬不瞬的望向他,像个好奇的顽童。
任不平若有所思的顿了顿,说道,“不过,怪就怪在这里,既然成书,便是为了流传后世。可写书之人偏偏又将紧要之处隐去。这也就罢了。那姜抚等人为何会一口咬定这书里藏有隐秘,不惜耗费几十年来揣摩?”
崔琦想了想,说道,“我初见此书,也有这些疑问。还特意请教过张夜叉。他只说不单是他,百年之前,道门中便有人开始精研此书。不过,皆无所获。”
任不平望向天边,喃喃自语道,“百年之前?”
崔琦面色不虞,埋怨道,“书里到底写了什么?莫非有道门的长生之法?”
任不平摇头说道,“长生乃逆天之事,岂能口耳相授?倒是有些延年健身之术。”
崔琦拎起书,粗略的翻了翻,说道,“就这些?”
任不平叹了口气,说道,“还有些关于山河气运变化的谶言以及……剩下的就有些犯忌讳了。”
崔琦心有所悟,压低声音说道,“可是朝堂更迭?”
任不平望着他,再不发一言。
崔琦知道怕是被自己说中了,不禁骇然,“你……”
历朝历代的执刀者,杀的不就是这种人么?
汉昭帝因 “公孙病已当立”之谶,杀了史眭弘。隋文帝因“桃李子,行天下”杀了李浑全家。太宗皇帝因 “女主昌,武王代”杀掉了李君羡(他乳名叫五娘)。
当今皇帝随着年纪增大,疑心越来越重,若真有这些传言流到外边。任不平的脑袋……
“相信你不欲我知晓,的确是为了我。那为何又告诉姜抚?这不是……”崔琦话至嘴边,总算收了口。
这不是找死么?
任不平默然良久,怅然叹道,“也不必瞒你了。其实这么些年,我一直在找一个人。”
崔琦面色古怪,咬牙问道,“女人?”
任不平却更古怪,竟然摇头说道,“我不知道。”
崔琦脸色稍缓,诧异的问道,“这倒奇了。你见都没见过,怎么找?”
任不平喟然长叹,“是啊,见都没见过,怎么找。可这人关系到我……但凡有一线希望,我必须找到他。”
崔琦明白了,望着手中的书,皱眉说道,“你是说……他也能看懂这个?”
任不平缓缓点了点头,“是。他应该也能。”
崔琦脸色变了,“这书他都未见得能看上一眼,你怎么能确定?万一他不能呢?或者,万一他不在这里,又或者他可能已经……”
任不平这次没有应他,兀自喃喃低语道,“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本不欲扰乱这世俗,谁曾想天不遂愿。你若有感,就来找我吧。”
随着夕阳沉没,夜色悄然而至。院中无灯无火,即便近在咫尺的两人也再难看清对方。
棣王府。
“你觉得赵高是真疯?还是装疯?”棣王一边逗弄着一只硕大的金刚鹦鹉,一边笑着说道。
陶浒腿肚子抖个不停,脸上却堆着笑,“王爷英明。那赵高,竖子也。不论他是真疯还是装疯,都逃不出王爷的手掌心。”
棣王哈哈大笑,劈手将旁边一个战战兢兢的小丫鬟拽到跟前,只听一声惨叫,小丫鬟的双眼已被金刚鹦鹉硬生生的叼了下去,鲜血溅了那鹦鹉满身,使得它本来就五彩斑斓的羽毛愈发妖艳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