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高背负双手,立于台阶上,望之恍若一截枯木。
“他……在做什么?”王鮗总算是把肚子里那点存货吐干净了。
邸三水却不知为什么,突然打了一个大嗝儿。
王鮗肚子里一翻,差点又吐了。
邸三水抚着胸口,说道,“从我进门,他就一直在那儿站着。”
王鮗想了想,又转过身看看那三堆头颅,说道,“他是不是说过什么?”
邸三水一怔,面露难色。
王鮗脸色大变,瞪着眼睛说道,“是任不平?”
邸三水吓了一跳,赶忙说道,“少尹,二郎平素虽然大胆了一些,但这种事情……”
王鮗摆了摆手,皱眉说道,“还有谁听到了?”
邸三水看看散在院中的几人,骚眉搭眼的说道,“他们几个怕是都……听到了。”
王鮗大怒,恨声说道,“怎么不早说?”
邸三水看了他的脸色,哪敢回嘴?只在心里喊冤枉,你一进门就吐,容我怎么说?
王鮗顾不得地下污秽,疾步向赵高走去。
邸三水弯着腰,亦步亦趋。
有些女人天生就很勾人,“眼色暗相勾,秋波横欲流”说的就是这种女人。
赵高的眼神也在勾人,半低着脑袋,眼神一个劲儿的从下往上挑。
这就很诡异了。
王鮗被他看得心里直发毛,勉强定了定神,缓声说道,“赵高,你……”
赵高嘻嘻一笑,拍手笑道,“任不平,你来了?”
王鮗止住跳出来的邸三水,盯着他看了良久,又问道,“任不平之前来过?”
赵高依旧拍手,还是那句话,“任不平,你来了?”
邸三水凑过去,小声说道,“他翻来覆去就这么一句话。”
王鮗点点头,正打算再问几句,不防赵高一脚踹过来,胸口挨了个正着。他顿时像长了翅膀,倒飞出去。
邸三水大惊,探手急抓,堪堪捞住王鮗的脚腕,再向怀中轻拽,才将他放下。尽管没出什么差错,也被惊出一身冷汗。
王鮗被邸三水扶着,惊魂未定之下,却见赵高长笑一声后,拔地而起,只几个起落,便失了踪影。
“少尹,我……”邸三水满头大汗,话刚出口,便被打断了。
“先将此处围了,你可懂我的意思?”王鮗眼睁睁看着赵高远去,知道这事情要是处置不好,整个太原府算是坐到风口上了。
晋阳县。
“她……还说什么?”任不平望着手中的血色菩提手串,缓缓说道。
崔琦看了看一旁的白颜敏敏,苦笑道,“她说让我晚一些再告诉你。”
白颜敏敏鼻子里哼了哼,“琦君用心良苦,可惜所托非人。”
崔琦面有惭色,低语道,“前路难测,朝不保夕。我只是不想让她的满腹情义覆水东流而已。”
三人皆默然。
半晌之后,白颜敏敏先叹了口气,说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还是想想如何善后才是。”
任不平稍加踌躇,望向白颜敏敏,缓缓说道,“善后之事,我来想办法。你还是及早赶回安西去吧。”
白颜敏敏面露悲戚,怅然说道,“父亲一生为族人奔走,终不得畅快。如今既去,我白颜家肩上的担子也该卸下了。回与不回,又有什么打紧。”
任不平见她悲难自抑,颇为不忍,但还是说道,“白颜族长已于前日故去,夫蒙灵察责令秘不发丧。以侬兖为首的四大家族已经盟誓,打算推阿史那荣的兄长侗海继任叶勒一族的族长。”
白颜敏敏虽然早已料到,但真正听了,仍不免痛哭失声。
崔琦瞪了他一眼,将女子扶着坐了,柔声劝道,“老族长于古稀之年,含笑而逝,也算是一种福报。你也不必太过悲伤。倒是叶勒一族,之前的外患犹在,如今内忧又起。怕是从此多事了。若无要紧之事,你不妨将归期延后,待那边局势稍缓,再回去不迟。”
白颜敏敏颇为踌躇,自是明白她的话外之音。
她这个时候回去,侗海根基未稳,白颜一家的支持者定会与四大家族开战。如此一来,叶勒族必乱。
而朝廷这边,因今春新取曳建城,周边势力本就宠宠欲动。叶勒内乱,他们还不乘势而起?盖嘉运与夫蒙灵察为稳定安西局势,怕是要杀个人头滚滚,血流成河了。
可老父新丧,没见最后一面已是不该,再躲着不回去操持身后事,身为人子,让她如何能安?
这边是整个叶勒一族,那边是至亲老父,何去何从?
任不平叹了口气,说道,“刚收到消息,你继母格尔察已经逃回碎叶,并对外宣称有了五个月身孕。叶勒一族的分裂怕是……已成定局。”
白颜敏敏顿感天旋地转,差点倒下。没想到父亲辛劳一世,勉力维持的叶勒一族,随着他故去,亦面临分崩离析。
继母格尔察出身碎叶尤昆部,原为黑姓可汗维特勒的部属。今春,维特勒降唐,尤昆部族长乌尔茸大怒,率部北迁,已经与大唐站到了对立面。现下有了格尔察这张牌,想都不用想,必然要兴风作浪一番。
“你什么时候收到的消息?”崔琦颇为好奇,一路上也没见有人说这些啊。
就在这时,哑巴三猛推门进来了。
任不平转脸望向他,只见三猛站在远处,嘴唇微动,像是在咀嚼什么。
崔琦一惊。
是唇语!
没想到任不平还有这本事,难怪在密道中,一路上盯着那三个哑巴看个不停。原以为是不放心他们。这样看来,一切消息都是那时候传递过去的。
过了一会儿,三猛躬了躬身子,转身离去。
任不平的脸色越发难看了,“人手我已经安排妥当,大猛、二猛随行,他们会在路上教你如何使用火器。更国剑的玄铁剑套也一并放入随身行囊。不过,为了确保你的安全,阿史那荣要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