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史那荣抬头望向他,也不敢催促。
“不过,我见他对天文一道好像颇为在意。尤其是开元二年与开元七年的两次天变。”赫乐半眯着眼睛,缓缓说道。
“天变?”阿史那荣有些不解。
“我曾无意中看到他手写的一段话,应该是从别的地方摘抄下来的,‘开元二年五月乙卯晦……有星西北流,或如瓮,或……如斗,贯北极,小者不可胜数,天星尽……摇,至曙乃止。’开元七年的太长,忘记了。”赫乐记性还是很不错的,吭吭巴巴,总算是背下来一段。
“他记这些作甚?”阿史那荣知道赫乐肯定也不清楚,但还是不由得自言自语。
赫乐从干草中拨拉了几下,拎出两个瓷瓶,扔给阿史那荣一个,自己留了一个。
去掉封口,淡淡的酒香飘了出来。
“半年前,若不是骡子失手将一个陶罐掉在地上。我做梦也想不到,‘霹雳’会有那么大的威力。”赫乐抿了一小口,感慨万千的说道。
“‘霹雳’?”阿史那荣想着那惊天动地的一声,由衷的点点头。
“这个名字是我私底下取的。不过,想来再没有比这两个字更贴切的称呼了吧。”赫乐好像有些自得,却只一瞬,便垂下头去,后怕的说道,“不过是拳头大的一个陶罐,‘轰’的一声,骡子便没了,那么壮实的一个汉子。然后我就看到了任不平的眼神……”
赫乐打了个冷颤,大大的喝了一口,说道,“那眼神就跟……就跟毒蛇没什么两样,冷冷的,淡淡的。死了几个人就好像摔了几个盘子似的。”说完又闷了一口。
阿史那荣被他说的也有些心寒,强自笑道,“许是你太平日子过久了,已经忘记血溅沙场的时光了。”
赫乐摇了摇头,苦笑道,“凶徒、恶人我也见过不少,可像他那样的,还真没遇到过。《庄子》中有一段,说‘望之似木鸡矣,异鸡无敢应者。’我看就是说他的。”
阿史那荣哈哈大笑,笑着笑着,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化为一声长叹,“身怀‘霹雳’,却能深藏不露。其志必不在小,我叶勒一族怕是够不着啊。”
赫乐沉默了会儿,摇头说道,“那倒也不尽然,我观其行止,不像志在天下之人,否则有‘霹雳’在手,加上他如今的势力,即便不能裂土封疆,称霸一方还是绰绰有余的。断不会窝在这里整日卖酒混日子。”
阿史那荣眼中一阵闪烁,正要开口,却被一阵敲门声打断了。
“笃笃笃”
不过是间茅屋,用泥和着米浆抹了薄薄的一层,所谓的门也就是几片木板,连门框都没有。
赫乐先冲阿史那荣摆了摆手,拽出横刀,轻手轻脚的走到门后,淡淡说道,“这里是守墓人休憩之地,概不会客,还请自便。”
“呵呵。”门外人轻笑一声,说道,“故人相邀,万勿推辞。”
阿史那荣大怒,拔剑而起,没等走到门口,“轰”的一声,尘土飞扬,茅屋不见了!
避开刺眼的阳光,仔细一看,周围能有十几人,手持长沟,茅屋就是被他们钩走的。
“龚瞎子!”赫乐大吃一惊。
“赫乐兄弟,年余不见,风采依然。”领头的一个身着黑甲,面目可憎,手里抓着半块儿胡饼正啃的不亦乐乎。
“你不是……”赫乐惊的脸都麻了半边,骇然说道。
“有人想鸟尽弓藏,恩将仇报。可惜,北斗星君念旧,不肯让兄弟死的不明不白。”龚瞎子说完,看看手中的胡饼,随手扔在一边。
赫乐经过最初的震惊,很快安静下来,横刀指着地面,干笑道,“龚兄弟,赫乐不想介入你们的恩怨,若……”
龚瞎子摆手打断他的话,笑道,“赫乐,有些脸面还是不要撕破的好,你说呢?”说完挥了挥手。
随即有两人走了过来,这两人比旁人在胸前多了类似肚兜的两个东西,里边鼓鼓囊囊,不知道放着什么?
阿史那荣冷笑一声,猛的吸了口气,浑身筋骨爆豆子似的响个不停。
龚瞎子叹了口气,探手从身旁那人的肚兜里掏出一物,在手上掂了掂,似笑非笑的望向赫乐。
赫乐一看,头皮发炸,整个身子麻了大半儿,“阿荣,算了。”
阿史那荣闻言大怒,正要发飙,突然看到龚瞎子手里的东西,不禁喊道,“‘霹雳’?”
赫乐脸色苍白,没有吭声。
龚瞎子乐了,点头笑道,“这个名字不错。”
赫乐沉吟片刻,咬牙说道,“瞎子,堂主与二郎的是非轮不到我说什么。但你如果非要我站在堂主那边,去反二郎,不如现在就炸死我。”
龚瞎子脸色一冷,阴森森说道,“任不平给你什么好处了,让你铁了心的跟他走?”
赫乐只是摇头,不肯作答。
龚瞎子点点头,说道,“那就陪兄弟走一遭。顺便见见几位故人。”
赫乐苦笑道,“就是见了皇帝,我也还是这话。”
龚瞎子眼中一阵闪烁,笑道,“话说得不要这么绝,之后的事情,谁能说的清楚?”
阿史那荣有心一拼,可再想到昨晚那个血腥场面,所有的勇气都化成冷汗,从毛孔流出去了。
赵忠隐在暗处,一直看着龚瞎子押着赫乐两人走远,才松了口气,可是依旧不敢动。
这龚瞎子老早就是太原府的一霸,因为眼睛总也睁不大,远远望去,跟瞎子似的,便得了这么个诨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