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渐白,天欲破晓。
祺纲已经顾不上窝在轿子里装逼了,像只没头的苍蝇,一个劲儿的在芦苇荡里转圈圈,时不时停下来听一听远处的动静。
终于,有脚步声传来。
“监军使大人,人追到了,只是……”曲哥儿气喘吁吁的跑到跟前,说道。
祺纲正低头与黏在泥浆里的乌皮六合靴较劲儿,见他说了一半儿,脸都青了,“说啊,这是什么?”
曲哥儿怯怯的看了他一眼,说道,“只是……人已经死了。”
祺纲一惊,反倒彻底静了下来,慢慢的将靴子拽出,说道“死了?怎么死的?”
曲哥儿松了一口气,赶忙说道,“说是暴毙。浑身上下找不到半点伤痕,也没有中毒的迹象。”
祺纲点点头,开始推敲其中的关节。
曲哥儿四下看了看,从怀中掏出一方锦帕,递过去,说道,“不过,在他袖中发现了这个。”
祺纲伸手接过,对着火把摊开。
绘着的是一只手,拇指与无名指相接,其余三根指头弯曲成爪。
着墨不多,寥寥数笔,跃然帕上。
祺纲看了半天,不得其意,随口问道,“还有旁人看到么?”
曲哥儿摇了摇头,说道,“应该没有。”
祺纲思忖半晌,抖了抖锦帕,说道,“你将这个带上,去史家沟等着。若去的人是王鮗,便交给他。”
曲哥儿点点头,小心翼翼的问道,“那卑职该说些什么?”
祺纲笑了笑,说道,“什么都不必说,他也绝不会问。”
曲哥儿点头应下。
祺纲踱了几步,又说道,“事了之后,直接去京城。见到阿翁,将此间的事原原本本的告诉他,不要有任何隐瞒。去吧。”
曲哥儿躬身一礼,转身疾奔。
祺纲望着他的身影逐渐远去,喃喃自语道,“莫非是内察事府出手了?”
其实,关于这个内察事府,他也只是听过一耳朵。仅仅知道是阿翁手底下一个颇为神秘的衙门,可这衙门是做什么的,有些谁在里边,他不知道,更不敢打听。
“监军使大人,岚州军急报。”一匹奔马由远及近,马上骑士一路狂喊。
祺纲叹了口气,这个时候的八百里加急,带来的绝对不会是什么好消息。
尧山。
张夜叉与裴旻并肩而立,正望着东方出神。
不知道从何处飞来一只纸鹤,绕着两人转了几圈,最后落在张夜叉肩上。
裴旻一笑,说道,“你久在世间行走,承负越发多了。”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即是承负,便推不得。”张夜叉说罢,捻起纸鹤,迎风一抖,白纸便摊开了。
纸上所绘,与祺纲收到的锦帕上的图案,一模一样,也是一只手,拇指与无名指相接,其余三指弯曲。
张夜叉盯着这张纸,眉头皱成了疙瘩。
“你什么时候对相书感兴趣了?”裴旻轻咳一声,笑道。
“相书?”张夜叉不解,抬头望向师兄。
裴旻点了点头,望着纸上那只手,说道,“这是《九天玄女六壬课》中的手势,你不知道么?”说完无名指一屈,一个浑然天成的手诀出现在眼前。
张夜叉有样学样,却只得其形,不禁问道,“可是我道门术法?”
裴旻微微一笑,摇头说道,“本是袁天罡所著,后来轶散了。我之前执掌左金吾卫,因缘际会之下见过他独子袁客师的手书,知道一些。”
张夜叉点点头,手中燃起一捧火焰,将纸烧成灰烬,随风散去。
裴旻没有再问下去,而是托起掌中的铜印,说道,“‘天师印’既然从任不平手中流出,你打算怎么办?”
张夜叉明白两人分别的时候到了,却又有些不甘心,思忖片刻后,抬头望向破晓的第一缕阳光,怅然而道,“开元六年,真人于上元夜施道法,携皇帝瞬行万里,往西凉观灯。这件事情,你知道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