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不平步履踉跄的走过去,将九娘搂住,缓缓说道,“值当的么?”
九娘痴痴的望着他,摇头说道,“二郎……你能跟我说说话么,我好冷。”
任不平嘴唇发干,强自笑道,“这三年来,我们每天都说很多话,这又有什么稀奇。你且忍耐一二,我……”话到一半儿,望着贯体而出的长木,再也说不下去了。
“呵呵,二郎,平日里都是我们说,你听。一年到头都听不到你说几句。就说二郎这个称呼,是从何说起的?你不是家中独子么?”九娘的腮红如血,目光也开始迷离起来。
先到的是王琦君,再然后柳召南扶着崔琦也慢慢围过去了。
三人互相看看,都明白这女子怕是已经到了弥留之际。
任不平咬了咬牙,呵呵笑道,“在我的家乡,大郎这个称呼不怎么讨喜,所以我就自作主张成了二郎。有趣吧。”话说的轻松,眼睛却眯成一条缝儿,额头上的汗成串落下,将九娘的衣襟都打湿了。
“你的家乡?不就是代州望月县么?大郎这个称呼不讨人喜么?我倒是从未听说过此事。”柳三郎有心插科打诨,岔开二者悲伤。
任不平置若罔闻,一声不吭。
“原来如此!二郎,血迹也好,白墙也罢,我都不想选。你让我看的东西,我已经看清楚了。我选你。可好?”九娘伸手抓住任不平的衣袖,涩然而道。
“好。”任不平神色一黯,重重的点了点头。
王琦君看的心下凄然,伸手拽了拽崔琦的衣衫。
崔琦看着她,微微摇了摇头。
长木看着吓人,却不致命。真正致命的是蕴藏在其中的刀气,在长木贯穿她身体的同时,整个肺腑已经为刀气震碎,即便华佗在世,亦是回天乏术。
“呵呵,二郎,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奴家来自何处吗?现在告诉你,希望还不算太迟。”九娘嫣然一笑,仿佛又变回那个风情万种的当栌酒娘。
任不平一阵大咳,好半天才缓过来,一边拭去嘴角的残血,一边柔声说道,“先不忙讲这些。待我将你的伤医治好,再说其他。”
九娘艰难的摇了摇头,黯然说道,“到了此时,你就由着我一次吧。其实,我姓毒,是窦怀贞的后人。”
柳召南一怔,忍不住插口道,“国赩?”
王琦君黛眉微挑,低声斥道,“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崔琦亦狠狠的瞪了过去。
柳召南面如猪肝,急忙低下头去。
九娘缓了缓,苦笑道,“他没有说错。这个姓氏从出现的那天,就是让人羞辱的。”
窦怀贞是睿宗时期的宰相。年轻时名声还不错,后来不知道是活明白了,还是脑子进水了。先谄媚逢迎于韦皇后,后又依附于太平公主。开元元年太平公主伏诛时,窦怀贞畏罪自杀,皇帝尤不解恨,下旨令他的后人改为毒姓。
关于这个人,最令人津津乐道的便是关于“国赩”的典故。
景龙二年除夕,唐中宗趁着夜宴群臣的机会,将六十多岁的皇后乳母王氏嫁给了窦怀贞。老窦一点没推辞,欣然接受。不仅如此,日后每写奏疏的时候,落款都是“皇后阿赩”(乳母的丈夫被称为阿赩)。
可就是这样一个笑话般的官员,生平所得俸禄,悉散亲族无留蓄,败时,家惟粗米数石而已。不可不谓清廉如水。
没想到九娘居然是他的后人!
“只是,先人的对错,作为后辈不好说什么。先父死后,他的婢女,也就是我的母亲,怀着身孕被一个叫‘刈草’的组织收留。阿成与我就是在那里相识的。”九娘
“刈草?”崔琦凝神想了想,小声重复道。
“主事的人很神秘,我从来没有见过。被他收养的大部分都是在历次政变中破家灭门的大族后人,具体内情十分复杂,日后自会有人登门找你细述详情。不过,为防万一,我将这个人的名字写在你的掌心。”九娘刚说完,便呕出一口血,吐了任不平满身。
任不平叹了口气,伸手在她嘴角拭了拭,才将她的小手攥在袖中。这样一来,无论九娘写了什么,旁人都看不到。
“如何?”九娘写完,小声问道。
任不平只是点了点头。
“二郎,莫要如此。九娘自小蒙难,生平所遇之人皆是心怀叵测,生死早就看的淡了。倒是在你身边这三年,是我最开心的三年,值了。”九娘艰难的抬起手,轻轻抚摸任不平的面颊,媚声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