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赫乐面露难色，心里开始寻思该如何拒绝。
“你明白的，其实我更想留下来。可族中那群顽固不化的老家伙怎么办？”阿史那荣双手抓住赫乐的肩膀，使劲晃了晃，才缓缓说道，“还记得圣山上的雪莲花吗？唯有不惧生死艰险的勇士才能将她摘采回家。叶勒一族的百年荣耀能否重现，就看你和敏敏了。”说完竟慢慢跪了下去。
赫乐搀了几次，没搀住，只得也跪下，苦着脸说道，“可任不平未必会听我们的啊。况且，这里边发生了多少事，谁知道他还在不在？”
阿史那荣点点头，郑重说道，“若天命在我叶勒，神明必然佑他。”
赫乐思忖良久，点头说道，“好。我应了。不过，先离开这里再说其他。”
两人又拉扯了一阵，才趁着夜色结伴而去。
史家沟向南十里，有片沼泽，一人高的芦苇已经开始泛黄。
夜风徐来，芦苇摇曳，露出隐身其间的兵卒，密密麻麻，不知道有多少。
“大人，查清楚了，刚才那声巨响正是从史家沟的任记酒肆传来的。只是卑职担心打草惊蛇，没敢走到近处查看。”一个年轻军汉立在一顶轿子跟前，毕恭毕敬的说道。
这一幕如果被人看见，定会把下巴惊下来的。因为在本朝，除了皇族，旁人是不能乘轿的，即使是宰相也只能骑马坐车。
“呵呵，杂家监军河东以来，还从未有人敢擅自调兵。本想借着徐有俭的人头，给朝堂那些人看看。没想到竟然出了岔子。罢了，崔琦的人情怕是还不上了。曲哥儿，咱家跟你打个赌，就赌录事参军佟敏生什么时候到。如何？”轿子里传出一阵尖细的声音，与贾连福倒有几分相似。
“大人神机妙算，自然说什么是什么了。不过卑职愚钝，佟敏生不是李相的人么？怎么还会找徐有俭的麻烦？”曲哥儿卑微的弓着身子，笑道。
“呵呵，没错，他走的是李林甫的门路，可他更是圣人的录事参军。还记得张九龄死前所上的奏疏么？国有佞臣！别看眼下波澜不惊，可要是没有应对好，这个佞臣的帽子就指不定会扣在谁脑袋上。你去盯着，佟敏生到了，知会我一声。想私相授受，也要看杂家乐不乐意！”轿子里的声音虽说绵软，可却透着丝丝杀气。
曲哥儿躬身应了一声，便急匆匆离开了。
“天快亮了吧。”轿子里的人自语一声后，整个芦苇荡便静谧下去。
此时，晋阳县城外的驿道上不紧不慢的跑着两匹马。
“佟大人，现在过去，合适吗？”马上的骑士绿袍裹身，腰挎横刀。
“唉，不去才不合适。但也不宜太早，总要给他空出一点时间。”佟大人的脸色并不好看，大半夜奔走在这雨夜里，谁的心情都不会好。
“可这样一来，李相交代的事情，怕是……”绿袍人忍不住提醒道。
佟大人轻轻叹了口气，只踹了踹马镫，却没有再说什么。
地道里。
耿春秋躺在柳召南身边，咯着满嘴的鲜血，苦笑道，“为你挡刀挡上瘾了。心软了，心软了。”
“大头，你别怕，不妨事的。不妨事的。撑一撑。我有钱，你知道的。别怕，别怕。”柳召南跪坐于地，一边语无伦次的说着，一边用袖口不停的擦拭他嘴角的鲜血，可无论怎么擦，总也擦不干净。
“呵呵，拉倒吧。你的那些钱，养活那些旧日袍泽的孤儿寡母尚且不够，又何必给我画个大饼。”耿大头强撑着露出微笑，仿佛又变回那个没心没肺的粗犷汉子。
柳召南一时语噎，随即大喊道，“还有任不平的钱，九万钱不够，就九十万，九百万。狗入的日进斗金，从他身上扒层皮，老子也算替天行道。”
任不平默默的看着，突然插口道，“老子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想要，可以，那就快点好起来，等到了外边，跟老子打一架，只要赢了，随便拿。只是先讲清楚，不能叫帮手。”
柳召南大喜，咧嘴笑道，“大头，听到了吧。拿钱的时候一定不能心软。”说着说着，泪却下来了。
耿大头笑了，艰难的冲任不平摆了摆手，说道，“柳帅，我说过，任不平是条汉子。”
柳召南偷偷扭过头，狠狠的抹了一把眼泪，才急忙转过去大笑道，“狗入的，的确是条汉子，可事先说好的钱一分不能少。”
耿大头闻言，放声大笑，嘴里的血沫子喷的到处都是，“这一年多来，大头虽然别有所图，但对柳帅的所作所为却打心眼儿里佩服。可惜，大头乃是无根之人，不配……”
柳召南大怒，厉声喝道，“既知我的为人，怎能说出这种话？来，现在你我便结拜为兄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狗入的，你我兄弟今日怕是都要埋在这里了。好在有任不平的美酒相伴，倒也不惧寂寞。”
耿大头望着眼前的汉子，一边低声笑着，一边喃喃自语道，“岂曰无衣，与子同袍。岂曰无衣，与子……”说到后面，声音微弱，渐不可闻。
众人鼻子发酸，纷纷转过身去，不忍再看。
崔琦叹了口气，喃喃自语道，“不过是迟一步早一步而已。还是留几滴泪，哭给自己听吧。”
耿大头笑着笑着，呼吸突然急促起来，面呈黑紫，却硬撑着不肯咽下最后一口气。
柳召南犹豫了一下，凑到他耳边嘀咕几句。
耿大头眼睛一亮，嘴角翘了翘，闭目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