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窦干咳一声,有意无意的说道,“你其实不是什么四王子,对吧。”
白鸣打了个哈哈,自嘲道,“王子?也许吧。我娘死的早,说不准我那没见过面的死鬼老爹真是什么王爷呢。”
老窦有些意外,眨巴眨巴眼睛,说道,“那你……”
白鸣一摆手,笑道,“不说这些了。说他,说他。”说着指了指尸体。
老窦笑了笑,说道,“他是姜抚。”
“姜抚?姜抚是谁?”白鸣怔怔的望着尸体,茫然问道。
老窦清了清嗓子,郑重说道,“开元二十五年,裴耀卿为左丞相,访逸民姜抚,召至东都,舍集贤院。其言:‘服长春藤,使白发还鬒,则长生可致。’圣人大悦,御花萼楼宴群臣,擢姜抚银青光禄大夫,号冲和先生。”
白鸣愕然,摇头说道,“听起来,派头挺大。不过,看起来却不够光鲜。是不是你搞错了?”
老窦嘿嘿一笑,说道,“怎么会搞错?他本来就是个骗子。常春藤吃够了,又跑去吃旱藕,说什么饵之可以延年。哈哈,笑死人了。被右骁卫将军甘守诚识破,揭下了姜大师的面皮。老骗子羞愧难当,借口到崂山采炼仙药,逃出洛阳。也是圣人宽容大度,才没有收拾他。”
白鸣忍不住笑出声来,说道,“还记得二郎之前讲的话本么?皇帝富有四海,却都想着长生。啧啧啧,怨不得那些仙人生气。咦,他怎么在动?”
老窦脸色一变,急忙跳开,冲着尸体看了半天,才怪怨道,“差点被你吓死。还以为是闹鬼了。”
白鸣死盯着尸体,眼睛瞬都不瞬一下,“鬼有什么可怕?可怕的是人,只有人才杀人。”
井上。
徐参军也被吓一跳,瞪着明仑问道,“你说你闻到了石脂的气味?”
明仑点点头,小声说道,“还有硫磺、硝石。”
徐参军四下看看,低语道,“这些都是引火之物,可如今四野开阔,又逢雨天,即便起火,岂能如意?”
明仑犹豫了一下,出言提醒道,“参军,任不平此人可不是一般人,还是小心提防为好。”
徐参军沉吟片刻,说道,“你带人去起烟处,细细巡查。再让重骑徐徐后撤,围三缺一。这么多人耗费一夜,如果不能尽取全功,就都别回去了。”
明仑心下一寒,点头称是。
酒肆外围。
阿史那荣满面萧瑟,正望着手中的玉玦出神。
身后传来脚步声,有人说道,“走吧,回安西,出来太久,我已经忘记回家的路了。”
阿史那荣没有回头,淡淡的说道,“既然忘记了,何不彻底一些,就别回去了。”
那人顿了顿,涩然说道,“你在怪我?”
阿史那荣依旧望着玉玦,摇头说道,“要怪也只能怪我自己。唉,想不通啊,煌煌盛世,却容不下一名女子。”
那人默然良久,叹道,“谁都不想如此。可老族长的死瞒不了多久。她一旦知晓,以她的影响力,我叶勒一族必定四分五裂,百年基业转瞬即成飞灰。相较一族十万余众,被舍弃的,只能是她!”
阿史那荣放下玉玦,转身冷笑道,“中原繁盛,汉人多诈。多年不见,你身上的汉人习气越发浓郁了。敏敏天性纯良,为我叶勒一族舍弃良多。我不相信她会为了一己私仇将族人置于水火之中。这所有的一切,不过是你们的私心作祟,不肯再臣服白颜家的借口。”
借着远处火把的微光看去,那人竟是赫乐!
赫乐低头避开他的目光,叹道,“白颜敏敏可能确如你所说,但没人敢赌。因为,我们输不起。这一点,你父亲明白,你也应该明白。”
阿史那荣面露冷笑,缓缓说道,“增上贪欲者,不知理非理。讲的再冠冕堂皇又怎样?背叛始终都是背叛,就像你背叛了任不平,我背叛了敏敏。我们都是背叛者。”
赫乐抬起望着他,缓缓说道,“你错了。我没有背叛任不平,因为我不敢。”
阿史那荣诧异的看看他,忍不住问道,“那个‘四王子’怀里的盒子是谁放进去的?难道不是你?”
赫乐点头说道,“是我。”
阿史那荣撇了撇嘴,说道,“还以为你会否认。”
赫乐摇头说道,“盒子是我放的,但没有背叛。”
阿史那荣有些明白了,“任不平竟是知道你在其中做了手脚?”
赫乐沉默片刻,苦笑道,“我没有明说。但他应该看的到。况且我怀疑白鸣本来就是他的人。呵呵,所以才有临出门的那番话。白墙还是鲜血,让我们自己选。我选了,却没想到,结局竟是这样。”
阿史那荣眉间皱成一团,低头说道,“如此说来,得了虏疮的那人,并不是你带进去的。”
赫乐摇头说道,“不是。当箭射出来的时候,我还以为有人要灭口。”
阿史那荣四下看看,小声说道,“徐参军知道吗?”
赫乐叹了口气,说道,“也许知道,也许不知道。”
阿史那荣忍不住问道,“那之后怎么办?太子那边知道你蛇鼠两端,还会饶过你么?”
赫乐笑了笑,摇头说道,“你刚才有一句话没有说错,汉人多诈。徐参军尤是如此,他才是真的背叛者。今夜之事,由他始,至他终。我这种小角色,没有人会在意。况且他出尔反尔,杀了任不平的人,任不平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阿史那荣怔怔的望着他,不知道听进去几句,良久之后,突然问道,“有他在,敏敏定会安然无恙。对不对?”
赫乐抬眼望了望四周逐渐弥漫过来的浓烟,茫然说道,“可能吧。却不知道九娘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