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荡山顶,刚刚入圣人的马泰谅就这么静静坐在山顶,身边躺着一个小小的酒壶,再观马泰谅,无悲无喜,或是不知所言。
轻轻刮起的些许清风,吹动这位新晋圣人斑白的头发,平添几分凄凉。
多可笑,他一生自负清名,自认所做之事皆为百姓,从不偏袒私心,可如今,他明明能结束这一切的祸乱,却为了马家的百年清誉,放弃了这拯救黎民百姓的大好机会。
他多次批判武夫无为,要以德化人,却不曾想到,他化着化着,化出了一个世上最可笑的圣人。
这与他常常厌恶唾弃的腐儒又有何区别?
可惜,他不仅没能救回苍生,还害的自己一家要为他陪葬,可谓是一事无成。
到最后,只保留下来了一个无用的儒门巨府的空名头。
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
若万般皆下品,便真的只有读书高了吗?
古之圣贤的话,终究是不再适用于当今的天下了。
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这句被他嘲讽怒骂了不知多少年的荒唐诗句,在此刻他反倒感觉是对的。
负心,负了谁的心?
归根到底,负的不过是自己那颗可怜的自尊心罢了。
负的,不过是自己有违圣贤的儒生之心罢了。
马泰谅已经释怀,心中再也没有一丝的愧疚,高高站起,对着帝燕城的方向遥相一拜。
“我已经为了大明做了太多的事了,到最后,就让我为这天下人做一些事吧。”
随后,马泰谅慷慨一笑。
举起酒壶,双手持酒,向前举杯,高声笑道:“拂晓登绝顶,举杯敬山川。吾乃人间人,自当还人间!”
天地瞬间共震,九天乌云翻滚,大地阵阵嘶吼,道道惊雷贯穿天地。
如此诡谲云涌的画面又在瞬间消散,转眼乌云散尽,天地转晴,一轮巨阳破开云雾,傲立天下,也昭示着这位新晋文圣人,彻底解开心结。
那根清瘦的手指向前一指,天地间仿佛有万千紫霞贯穿而去。
那道宏伟紫霞分作三道,都向苍天奔去。
这一刻,刚刚被大明皇族气运压过一头的武道气运瞬间暴涨,再次压过了皇族气运。那轰然倒塌的儒道气运,也再次挺身,如同挺了一个大大的懒腰,戏耍了天下人一般。随后,在钦天监那些老术士惊恐的注视下,一颗并不显眼的星辰突然星光大显,如同一颗新新冉起的紫微星,横压苍穹。
做完这一切,那身形消瘦的老人身子晃了晃,脸上有淡白色的泪痕。
最后,老人深深呼出了一口气,面带微笑,一点一点消散在天地之间。
这位为大明倾尽一生的老儒生,彻底消散于天地之间。
儒道百年好容易才出的一尊可贵的儒圣,犹如昙花一现,还未闻名遐迩,便已陨落。
死前一道气运化三道,一助江湖武道,二助儒家天柱,三助未来的盛世。
……
马泰谅已死,整座朝堂众臣纷纷唏嘘不已,人人自危,谁也不知道这个喜怒无常的皇帝哪一天迁怒于己身。
钦天监勘测到异况后立马就去上报曹元戈,曹元戈终生怒意,好不容易打压下来的武道气运,又因为马泰谅的临死反哺再次压了回来。
明帝随后直接下诏,不顾群臣阻拦劝谏,一道圣旨颁下,诛马泰谅九族!
当北抚镇安司的人到马府的时候,马家上下亲族七十六人,无论老幼妇孺,皆身着布衣麻服,皆面目坦然,慷慨奔赴刑场。
马家自春秋国战时便慷慨立世,何曾怕死过?不曾有,也绝不会有。
刑场路上,马家老人皆表情凛然,毫无怯意,身后马家妇人,无一落泪,最多面露悲壮,那些马家孺子,则欢快大笑,他们还不知道自己要面临什么。
道路两旁,皆是下跪送行的百姓,纷纷垂泪。
那些军卒低着头,仿佛犯了大罪一般。
在行刑之前,约莫二百江湖人士纷纷入城,无人组织,却都只有一个目的,保留马家最后的一点血脉。
朝堂对江湖无义,而马泰谅却对江湖有情,在马泰谅皇秘院的组织下,不知有多少江湖人及其他们的家人免遭毒手。
一切也都按照着他们的预想发生,却不知,这本就是一桩预谋已久的惨案。
钱不孙的眼线早就发现了这些江湖人的踪迹,却不派人剿杀,真正目的只有一个,来一个瓮中捉鳖,一网打尽。
行刑开始,刑官令牌落地,侩子手喷酒寒刀,眼见头颅落地之时,那二百人一起出手,也在同一时间,埋伏许久的三司之人全部出手,截杀众人。
来劫法场之人大多四品三品,鲜有二品者,一品更是只有一人,而三司之人,大多三品,二品与一品更是许多,就连宗师都出动一人。
说是劫法场,不如说是屠杀更来的贴切。
看见那些江湖人一个个的死在三司之人的手中,一直无所畏惧的马家人纷纷怒吼垂泪,他们不怕死,但他们怕这些人都为了他们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