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天山离得不远,莫停杯远远就看到了坐落在莽莽山林之中的军营。他刚走近,就看到陈初阳出了大营,沿着山间小路往山顶走去,颀长的身影走在狭窄的山路上,如雪后青松,银色软甲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微光,柔和了原本硬朗的背影。
陈初阳走着,忽然停下脚步,转身朝这个方向望过来,俊逸的脸庞上先是露出诧异的表情,然后扬起浅笑。远远地,莫停杯看见他的嘴唇翕动了一下,仿佛在喊:“道长。”
莫停杯快步走过去,眉眼含笑,喊道:“小将军,多日未见,可还安好?”
陈初阳抿唇笑了一下,答道:“劳烦道长记挂,一切安好。”
两人并肩往山顶走去。
陈初阳道:“之前的事,谢谢道长了。”
莫停杯微微挑眉,道:“想谢贫道的话,小将军回晋阳之后请贫道喝酒吧。”
陈初阳惊讶道:“道长也要去晋阳?”
莫停杯笑得眼眸弯起,“是啊,如今正是梅子黄时,贫道甚是想念晋阳的梅子酒。”
陈初阳唇角上扬,“府上恰好藏了几坛梅子酒,还是前年酿的,道长可要跟我同路回去?”
莫停杯眸子亮了亮,“既然小将军盛情邀请,贫道便却之不恭了。”
回到晋阳之后,陈初阳闲了下来,莫停杯带他走遍晋阳的大街小巷,吃遍酒肆茶馆。
某天,陈初阳终于忍不住道:“我以为修道之人都是清心寡欲的。”
莫停杯抹了抹嘴边的酒渍,语气散漫悠长,“小将军,天下的道千千万,有人修寡情之道,有人修禁欲之道,贫道修的是随性之道。”
莫停杯忽的拧起眉头看他,神情是罕见的正经,“小将军是不喜欢贫道修的道吗?”
陈初阳低头抿了一口酒,“没有,道长这样很好。”
时光如白驹过隙。第二年,边关外敌来犯,陈初阳被派往关外。
莫停杯一边喝酒,一边看着他收拾行李,忽然开口道:“贫道听闻关外雪原甚是壮阔,可惜今生还未得见。”
陈初阳动作稍稍一顿,不待他出声,便听莫停杯问道:“小将军能否带贫道去关外看看?”
陈初阳低着头,把衣服折叠整齐塞进包裹,“好。”
然而,去往关外的路走了一半,莫停杯收到师门书信,云岭有凶兽作祟,各门各派急召弟子前去诛妖。
莫停杯说明原委后向陈初阳道别:“小将军,你有你的仗要打,贫道也有贫道的仗要打。”
陈初阳道:“道长保重。”
“小将军也请保重。”莫停杯语气轻松地一笑,“小将军先行一步,贫道稍后去关外找你。”
莫停杯赶到云岭之后才发现,这次的凶兽远比他想象的要棘手许多。凶兽梼杌,体型庞大,性情凶猛好斗,稍一动作便是撼天动地,这次是好几只结伴而行,已经有许多村镇在它们脚下化为废墟。
彼时道盟尚未成立,都是各宗各门自发前来降妖的。燕渺看见了许多后来熟为人知的人物,其中包括舒氏前前任家主舒闻鸣、度厄城前任城主文熙真人以及玄一宗现任掌门燕无浊等。
即便聚集了这么多修为高深的修士,鏖战接近一个月,也未能将凶兽尽数诛杀。
再一次血战之后,荒野上又添了几座新坟。
文熙真人正在一座坟前的石碑上篆刻碑文,碑上的姓名是顾瀚然。
燕渺隐约记得世家传记上关于顾瀚然的记载,他是文熙真人的弟弟,死于云岭梼杌之战,年仅二十二岁。
莫停杯与其他几人站在坟前,神情肃穆。
舒闻鸣走上前去,对文熙真人道:“真人节哀。”
文熙真人刻完最后一笔,语气平静道:“修道之人,以斩妖除魔为己任,以捍卫众生为己志。我早已预见这一日,瀚然亦是如此。”
在那个妖魔肆虐的时代,修道之人似乎总是心怀苍生。
燕无浊仰起头看莫停杯,清澈稚嫩的眼眸里蒙着雾气,“师兄,你可曾害怕过?”
“怎么?害怕了?”莫停杯轻轻揉了揉他的脑袋,似是安抚,“莫忘本心,莫问归期,莫言前程,毋需考虑太多,只管向前走就行了。”
鏖战三个月之久,才终于迎来胜利的曙光,六只凶兽被诛杀,最后一只逃至云岭玉龙峰。虽然胜利在望,但众人毫无喜悦的心情,连月苦战让所有人疲惫不堪,身边亲友的逝去更是将所有人的心情打压至谷底。
玉龙峰地势高,长年冰雪覆盖,人迹罕至,不见草木,冰雪之下只有坚硬的黑色岩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