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初阳一愣,转眸看他。
莫停杯对他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然后拉着他在烟雾的掩护下跑开。
莫停杯拉着陈初阳跑了许久,直到确定将那些人甩开后才停下。莫停杯气息微喘,扭头看向身旁的陈初阳。
陈初阳木讷地望着他,双眼布满红色血丝。
莫停杯看着这样的陈初阳,向来巧舌如簧的他突然一时说不出话来。
良久之后,莫停杯抬手搭上陈初阳的肩膀,感觉到他的身体紧绷得像一张即将绷断的弓弦,“小将军,休息一下吧。”
陈初阳不说话,莫停杯只能暂时将他带回玄一宗。
燕渺眼前出现了熟悉的玄一宗山门,一名少年从山门上方的台阶走下,脚步轻快,脸上挂着欣喜的笑容,他对迎面走来的莫停杯喊:“师兄!”
莫停杯抚了抚少年的发顶,笑着说道:“几年不见,无浊都长这么高了。”
无浊?燕无浊?燕渺仔细观察着少年的面孔,很难将眼前活泼的少年跟须发花白的师父联系起来。
燕无浊看了看站在他身后的陈初阳,澄澈的眸子里盈满好奇,“师兄,这是谁?”
莫停杯道:“一个朋友。”
燕无浊又朝陈初阳看了几眼,总觉得师兄这个脏兮兮的朋友很是怪异。“师兄,要给客人安排客房吗?”燕无浊问。
莫停杯摇头,领着陈初阳往里走。
莫停杯在自己院内给陈初阳安排了住处。
第二天早晨,莫停杯再来看他的时候,陈初阳在屋子里坐着,维持着昨天的姿势,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身上的血渍已经干涸,凝成一块块的暗红。
莫停杯沉默着走了出去,过了一会儿回来的时候手上端着一盆水。莫停杯将帕子浸湿,给陈初阳擦拭脸上的血迹和脏污。
陈初阳终于动了一下,抬眸看他,只是神情依然木讷。
将他脸上擦干净之后,莫停杯放下帕子,抬手摸上腰间的拂尘,眸色深深,语气沉沉:“十五岁那年,贫道与同门外出降妖,一共去了六十八人,回来的只有贫道一人。那时候,贫道心想,与其孤身回来,还不如和其他人一起葬身荒野。”
莫停杯指尖从拂尘柄上抚过,拂尘柄末端刻着的两个字——“一世”,“我问师父,我们修道究竟是为了什么?为了得道长生吗?死去的同门有些才十几岁。为了庇佑苍生吗?修士难道不是苍生之一,为何要庇护他人、舍弃自己?师父说,并不是所有的问题都会得到准确的答案,人活一世会惶惑颓唐,会踟蹰不前。一世很短,随时可能走到尽头,但既然选择了一条路,那就保持本心、一腔孤勇地走下去,也许有一天会得到自己想要的那个答案。”
陈初阳终于开口,声音干涩,念出一个数字:“一千两百三十七。”
敲门声传来,莫停杯走到门口,打开门。
燕无浊现在门口,手上拎着一个食盒,视线不住好奇地往里面瞟,“师兄,你要的饭菜。对了,掌门师尊让你过去,说有事相商。”
莫停杯摸摸他的头,接过食盒,笑了一下,“知道了,谢谢。”
莫停杯将食盒里的饭菜拿出来,一一摆在桌上,“小将军,活着才有反败为胜的可能。”说完,他看了一眼垂首不语的陈初阳,往外面走去,随手合上了门。
等到莫停杯回来的时候,屋内已经没有了陈初阳的踪影,桌上的白米饭少了一些。
一个月后,莫停杯到山下的镇子买酒,听到镇民闲聊。
“你听说了吗,七大寨被端了。”
“听说了听说了!这就叫多行不义必自毙!七大寨鱼肉百姓这么多年,朝廷终于看不下去了。”
“没想到七大寨横行蜀地数十年,竟然短短一个月就没了,看来朝廷这次派过来的都是厉害角色。”
“我听说一开始朝廷不熟悉地形被阴了,光是在凤凰沟就折损了一千两百三十七人。”
“这个我也听说了。我还听说那天天气晴朗,凤凰沟里却忽然起了大雾,所以七大寨的人没能抓住朝廷派来的将领,让他跑了。后来那名将军带着人马杀回去,一路荡平了七个寨子。”
“看来七大寨的恶行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
莫停杯兴冲冲地凑了过去,“朝廷派来的人现在在哪里?”
见到突然凑过来的陌生面孔,镇民们的聊天声骤止,都面带狐疑看着莫停杯。
莫停杯笑嘻嘻地自我介绍:“贫道是玄一宗弟子。”
玄一宗是蜀地出名的修真大派,这个位于玄一宗山脚下的镇子更是常年受玄一宗庇护。听到莫停杯说自己是玄一宗的,镇民们纷纷放下了警惕。
“听说他们现在驻扎在望天山。”有人说道。
莫停杯笑着点点头,“多谢告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