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了大师一言既出,安喜的灵台中仿佛炸开了一个平地惊雷,让她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片白茫茫。
目眩良久,安喜才出声:“可是,我是金乌,是神兽……”
说出口才发现,自己的嗓音干涩得不像话。
“正是因为安施主是神兽出生,贫僧才腆着老脸来恳求安施主啊。”空了大师一声长叹,目光暗含悲天悯人之意。
“仔细想来,神兽与妖族其实并无太大区别,安施主若原因开口,必然有无数妖族追随。届时,安施主大可择一福泽宝地,率众妖定居,让妖族散乱的力量聚集起来,得到在人族面前协商的余地。”
安喜眸光闪烁,似乎有些被说动了。
空了大师垂下了眼睛,继续说。
“上天有好生之德,人族是民,妖族也是民,既然同在普天之下为民,又何必相争相逐、相杀相害呢?”
“在天、地二位道主的眼中,尘世众生皆平等,倘若安施主能在三界动荡中庇护众妖,那自然是大功一件。”
“只恨贫僧势单力薄,无法诸事亲力亲为,只好行走世间、游说各方,但求那些能人志士能济世救民。”
老和尚闭眼叹息着。
若他法力雄厚,便去斩妖除魔;若他医术精妙,便去悬壶济世;若他满腹经纶,便去明刑弼教。
可惜,他活到了这个年纪,也只是个一事无成的老和尚。
说是佛法高深,在空了大师自己看来,也不过逞些口舌之利罢了。
身逢乱世,自保都成问题,又该如何渡人?
安喜张了张嘴,感觉到一股热气在胸口翻涌,她不由地脱口而出:“我愿庇护天下良善妖类,请长老教我!”
“贫僧尚且不能独善其身,又该如何教你?”空了大师摇摇头,“不过是为安施主指了个方向而已,该不该做,成与不成,全在安施主自己。”
安喜定定地看着临近成妖的燕子,炽热的眼神把它吓得一缩脖子,躲进巢穴里不肯再出来了。
“夜深露重,长老早些休息,容我想想吧。”安喜突然出声。
空了大师告辞离去,走到一半又转过身说:“不要着急,如果感到为难,可以和你的师尊商量。”
“不必,这件事由我自己决定。”安喜捏了捏拳头,陷入了深思。
两人都不知道,他们的对话已经被房里的吴岚迹无意间听了个真切。
“朝青也是,喜儿也是,长大了,都不要师尊了。”吴岚迹略感惆怅,起身给自己沏了一盏清茶。
慢慢啜饮着茶水,吴岚迹开始思忖妖族之事。
妖族比人族修行者存在的时间更长久,但一直群龙无首,形不成气候。天下大乱,人族暂时腾不出手来收拾那群作乱的恶妖,但人族气运绵延,日后免不了向妖族进行无差别的报复。
可当世的人族修行者比妖族要强大得多,也团结得多。
如果安喜能站出来,率领一批修为、心性都过得去的妖们行善事、修正果,夺得妖族的话语权,让人族认识到人有好坏之分,妖也有善恶之别,以免让两族势同水火,便可为天下众妖谋一条生路出来。
只不过,安喜必须要承认自己是妖族的一员了。
不再是神兽金乌,而是妖族金乌,无法与神仙同列,甚至有可能让“神兽”的概念都难以流传后世。
罢了,让那孩子自己定夺吧。
翌日,天才刚蒙蒙亮,安喜就踏着清晨的露水来敲吴岚迹的房门。
吴岚迹一夜未眠,只是坐在桌边,用手掌支着脸闭目养神。
“师尊。”安喜恭敬地行礼,平日私下里她可从来没有那么守规矩过。
她被师尊伸手托了起来,吴岚迹不说话,她也一言不发,直勾勾地盯着吴岚迹的衣襟,好像看到在众弟子面前向来沉稳持重的师尊,突然在领口别了一朵娇艳欲滴的鲜花。
“……我想和空了长老去平芜乡。”
良久,安喜轻声开口,她的心脏咚咚直响,在胸膛中跳得厉害。她也终于抬起了头,忐忑地看着师尊的表情。
“那便去吧。”吴岚迹点点头,毫无犹豫地回答,神态没有丝毫地改变。
“师尊!”安喜微微瞪大了暖棕色的眼睛,因为情绪剧烈起伏,瞳孔中还有控制不住的金色火苗一闪而过,“我没有同你开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