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堂内鸦雀无声,却充斥着一股暴雨将至的气氛。
果然,王家兄弟听了崔圆要给女儿退婚的话,一个个气得呼吸急促,气喘如牛,这几个兄弟虽然都不待见王兴,但跟他好歹是血脉相连,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兄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崔圆要退婚,不仅是瞧不上王兴,更是打整个王家的脸!
老四王楷性格比其他兄弟暴躁,他霍然起身瞪着崔圆怒斥道:“姓崔的,你欺人太甚!我王家还没倒呢,你就来落井下石,真是无耻之极!想当初你找媒人来跟我阿耶说想跟我王家结为亲家之时是何等巴结奉承,如今见我王家即将出事就露出如此丑陋的嘴脸,真不怕天下人耻笑么?”
“就是!”老八王剑也站起来怒斥,“崔老狗,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主动提出跟我王家退婚?要退婚也是由我王家提出!”
接着,十二娘子王韫秀更是冲到崔圆面前指着崔圆的鼻子一顿疯狂的输出,这张嘴骂起人来如机关枪一样,整整一盏茶的时间都不带停顿,其他人根本就插不上话。
十二娘子王韫秀那可是长安城里出了名的悍妇、河东狮,为人个性、自尊心又极强,想当初她看上了穷书生元载,不顾父亲王忠嗣的反对,以死相威胁,硬是顶着巨大的家族压力嫁给了元载,这在当时可谓轰动一时,穷小子娶到了官宦人家的千金大小姐,这种事情只存在于说书人的故事里,现实中哪里见过,可王韫秀就做出了这么一件惊世骇俗的事情。
她的亲姐妹们和族人们都嘲笑她眼瞎了,竟然嫁了这么一个穷小子,将来一定会吃苦。
元载家里穷,连一间像样的房子都没有,只能跟着王韫秀寄居在妻子的娘家,实际上就相当于入赘一样,入赘也就罢了,元载也不太在乎,可妻子的兄弟姐妹和王家族人整天的冷热嘲讽和刁难让他受不了。
终于在成婚半年之后,他与妻子告别,一气之下离开王家西行来到长安求取功名。
而王韫秀也不是一般的女人,如果换做其他从小生活在锦衣玉食的家庭环境里的女子,哪里会轻易离开这种舒适的环境去外面风餐露宿?可她竟然当机立断也离开了王家跟随元载来到了长安,这得需要多大的勇气和魄力?
王韫秀离开王家时负气而走,虽然性格泼辣,但她却极有才华,与元载离家时还赋诗一首:“路扫饥寒迹、天哀志气人;休零离别泪、携手入西秦!”
在历史上,安史之乱后,元载的官职一路升迁做到了宰相,当初嘲讽、瞧不起王韫秀并且好多年不来往的姐妹们和族人们纷纷来长安攀亲戚,也别是她的妹妹王十四娘,当初对她嘲笑得最狠。
王韫秀心里憋了几十年的怨恨岂能就这么算了?她当场赋诗一首对妹妹嘲讽:“相国已随麟阁贵,家风第一右丞诗;笄年解笑鸣机妇,耻见苏秦富贵时!”
瞧瞧,这女人虽然是骂人,但骂人的话可不是粗话,用的诗文,当时她妹妹恨不得找一条地缝钻进去,想骂回去可没有这种文采,一口气憋在心里把自己活活生憋得昏死过去,回去之后大病一场,丢了半条命。
崔圆是个文人,哪里曾被人指着鼻子如此骂过?关键是王韫秀骂人不带脏字,出口成章,字字如刀,此刻他已被骂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而崔秀奴此时也是因为愧疚而被骂得一张小脸成了绛紫色。
长兄王振见妹妹骂起人来没完没了,看着崔圆此时浑身发抖的样子,真担心他在这里出事,王家此时是多事之秋,不宜再惹麻烦,他赶忙打断王韫秀:“十二妹,算了,你且退下!”
王韫秀只好停下退到了一旁。
崔圆父女这才松了一口气,就凭王韫秀这张嘴,他们父女二人实在招架不住。
王振向崔圆拱了拱手:“崔叔父,家父昨日才被下狱,叔父今日便带着令爱前来退婚,未免太过分了,即便叔父和令爱有退婚之意,也要等我王家这事平息之后吧?”
崔圆脸上颇有愧色,但他很快调整了状态,说道:“贤侄之意老夫明白了,只是局势瞬息万变,圣人天威难测,老夫不敢拿女儿终生幸福当赌注,还请王家兄弟和兴哥儿见谅,老夫也是逼不得已,还请诸位设身处地为老夫想一想!”
王兴见长兄王振还要说话,就出声道:“大兄,不必再说了,正所谓强扭的瓜不甜,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去吧!”
他转身对崔圆和崔秀奴说:“崔叔父,退婚之事某家答应了,只不过······”
他没说完,拿起崔圆面前桌子上的休书撕成碎片,“从来就没有女人写休书休男人的,要写休书也应该是某家来写!想要退婚,须答应某家两个条件!”
王振立即喝道:“十三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姻大事还轮不到你来做主!现在阿耶不在家,王家大小事务由为兄说了算!”
王兴举手摆了摆手:“大兄,此事就不劳你操心了!”
他说完再次看向崔圆。
崔圆立即说:“哪两个条件?”
王兴伸出一根手指:“第一,退回我王家当初送到贵府上的所有聘礼,少一件都不行!”
崔圆当即答应:“物归原主也是理所当然,老夫答应了,还有一个条件呢?”
王兴竖起第二根手指:“我王家刚刚出事,叔父就跑过来要退婚,这是对王家,对我的侮辱,王家和王某因此声誉受损,遭人嘲笑,崔家不应该予以赔偿吗?赔偿款三万贯,何时送来,何时解除婚约!”
崔圆惊得长大了嘴巴。
崔秀奴忍不住失声道:“三万贯?你······此前听下人说你是长安城一等一的纨绔,整天无所事事,与一帮市井无赖在城里欺男霸女,无恶不作,如今看来,传言果然不虚,张口就要敲诈我崔家三万贯,这绝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