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千半响才抬头,眼中都是红血丝他看着沈长生,张了下唇似悲非悲:“娇娇,月娘不要我了。”
“娘亲怎么会不要爹爹呢?娘亲最爱的就是爹爹。”沈长生咽下苦涩,打起精神来安慰沈千,沈千现在的精神状态完全不对。
沈千闻言突然四处张望,捡起地上的纸屑,捧到沈长生面前来,像个小孩一样问:“娇娇,那你帮爹爹看看,看看,我不认识字了,一个字都不认识了。”
沈长生接过纸屑,都被撕扯得缺失了不少,但是拼凑起来大致沈长生还是认出来了,是杨柳月的字迹,一封休夫的遗书。
沈长生不敢相信,着是杨柳月写的,但是字迹却又是,想也没有想沈长生就反驳了,沈长生反驳得快,沈千也当真,捧着那些纸屑塞进怀里,低声呢喃不止,欢欢喜喜的。
这个时候沈长生才发现沈千的不对劲,不可置信的看着那个两鬓斑白的沈千脱了鞋袜躺在床上,将杨柳月揽在怀里,像杨柳月以前哄小时候的沈长生一样,哄着她。
沈千精神不正常了,往后只有沈长生一个人了。
杨柳月的后事是沈长生一手承办的,沈千根本就不肯接受杨柳月自杀的消息,就算是沈长生都是不肯信的,甚至她还怀疑到了沈意奴身上,前面杨柳月刚刚才讲要将沈意奴娘亲抬碑位,后面杨柳月就写了休夫的遗书自缢了,只是突然压下来的事太多了,沈长生脑袋一片混乱完全理不清楚。
那天杨柳月出殡之日,沈千突然将自己锁在房间里面就算是隔得老远都能听到沈千的悲戚声,沈千不肯让杨柳月下葬,沈长生回望一眼,沉声:“关盖。”
锣鼓声锁剌声齐响,一身白衣孝服的沈长生面色透明,素巾围绕在头上,只别了一朵白花,身后是沈府的人抬着棺,沈长生走在最前面捧着碑位,以后沈长生要当一面了。
红白事相撞,沈长生抬起头面无表情的看着对方,马上的新娘一身血红的衣裳,头戴的羽冠称得羽冠玉面,只是面上没有成亲的喜悦反倒是比这个办白事的沈长生还要悲戚。
沈长生扯了下嘴角,她倒是没有想到自己竟然和谢岐宴的迎亲队撞上,看来一眼就没有再看了,能够感觉到那道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沈长生几欲想吐。
路过谢岐宴他们让出来的路,沈长生还能听到谢岐宴小声的在唤她小字,沈长生头也没有回的远去。
谢岐宴望着沈长生的背影,目光深沉同时还有心痛,他和沈长生注定错过了。
杨柳月下葬是在夏季初,沈府至此支离破碎,只有沈长生和沈千相依为命,但是只从杨柳月死后沈千的精神状态就不正常了,时不时的拉着沈长生唤她月娘。
太子被囚,沈长生及笄之时太子并没有上门说亲,沈长生之前已然发出去话,为母守孝三年,吃斋念佛。
而沈意奴虽然挂名在沈府为义子但是却没有住在沈府,大概在外面有宅子。
沈长生不知道沈意奴怎么搭上太子的,如今确实是太子身边最器重的一个,对于沈意奴她依旧觉得还是当年那个任她欺负的人。
但是也不知道沈千为什么将无法打理的事务基本都交到了沈意奴的手上,大概是沈意奴天生和沈千一样是天生的商人,沈府产业不过才交到他手上短短数月,发展倒是挺好的。
本来沈长生是想要接手家业的,但是沈长生天生不是管账的料,最终没有能成功接手,只是沈府所有的产业都还是挂在沈千头上的,沈意奴就算是发展到天边去了,还依旧是沈千的,所以沈长生就任由着沈意奴拿去。
其实是沈长生也有些不愿意接手的,她知道沈千死后,沈意奴必然不会善待自己,而且她已经被太子定下了,以后是要入住东宫的,太子荒谬迟无度,迟早是会被废的。
她并不想要沈千一生的努力给人做了嫁衣,好歹沈意奴是沈家的人,就算是沈长生也不得不承认沈意奴和沈千是一样的人,而且现在她也没有太多的心思来管。
沈长生已经想明白了,大庆孝为大,她已经放出话了要守孝三年众人皆知,要是这三年之间太子没有被废她就嫁太子,要是太子被废她往后就带着沈千离开京都,不管去哪里都好。
沈意奴愿意接手这些杂事沈长生反倒乐得轻松,时不时的窝在长生院里面看书写字,闲来天气好的话,还会带着春晓去杨柳月的墓碑前看看她,和她聊聊天。
日子倒是一天一天的过去了,沈长生偶尔也会在去看杨柳月的路上撞见谢岐宴,她都是漠视而过的,起初谢岐宴还想同沈长生讲话,但是沈长生面上的表情将他刺痛了一下,终究是什么也没有说出来,多次都是望着沈长生离去的身影。
沈长生发现她将谢岐宴放下了,他们也没有过什么深刻的情深意切,不过是她自的少年爱慕破碎了罢,经历了丧母,和谢岐宴那点情意相比完全不值得一提,所以她放下了。
发现谢岐宴每日此故意守在她的必经之路是好久之后的事了,后来沈长生也就尽量减少的去看杨柳月的次数。
大概是秋分的时候沈长生懒得出门了,以往小的时候时常想要出门,现在反而养成了一个懒骨头,秋分的风带着寒意,沈长生干脆想着闲来无事开始写起话本子来了。
春去秋来一年过去了,沈长生过得十分的舒心,沈意奴没有在她眼前来晃,太子被解除闭门思过之后明显也低调起来了,想来也顾不上沈长生,出现过两次的面具男人更加是没有出现,沈长生都快忘记有这号人了,一切都是那样的平静。
只是隐藏在平静之下的却是巨涛拍案的风浪,杨柳月的死沈长生至今无法相信是自杀的,无数次暗自查着,都只得到了一个消息,沈意奴见过杨柳月,和她聊过一炷香的时候,当时候,杨柳月是亲自送走沈意奴的,没有人知道沈意奴和杨柳月之间讲了什么,但是沈长生就是觉得此事和沈意奴分不开关系。
沈意奴不在沈府来的次数屈指可数根本问不上沈意奴,沈长生就一直等,终于等到机会,沈意奴要沈千将宸娘的碑位提到祠堂摆放。
沈长生模仿沈千派人传话要沈意奴到沈府商议,沈意奴果然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沈意奴是夜落了暮色的时候到的沈府,一年未见,沈意奴好像比之前面容更加深邃了一些,少了些柔和感,但是依旧是男生女相迤逦的面容,沈长生看着就心生厌恶。
原本来的人从沈千变成沈长生,沈意奴也半分不见惊讶,下面下着小雨,沈意奴解下绸丝兜帽披风,递到身后跟随的小雀斑手上,兀自掏出一块素白的手帕慢条斯理的擦着手。
沈长生平静的坐着冷眼看着沈意奴的一系列的操作,看着讲究得不得了,但是谁不知道沈意奴以前是沈府的家奴,如今搭上太子后得了点势便装模做样成这样,沈长生心中不屑,面上没有表现出来。
等沈意奴慢条斯理的整理完一切,抬抬头看着沈长生弯眼一笑:“一年不见姐姐,姐姐越发的容貌焕发。”
明明都互相厌恶沈长生做不到沈意奴的面带微笑,毫无芥蒂的样子,顶多是能平静的和他交谈。
“爹爹病了不方便出来,我待他同你商量。”
沈意奴漂亮的脸上恰到好处的露出诧异,眉毛微挑,自己寻来一个位置坐着,手支撑这下巴,看着沈长生。
“没想到这个老不死的病了?姐姐也真是的也不派人和我讲讲,这样我也可以提前备好白布。”
沈意奴的话还没有落下,对面一直假装平静的人直接将桌子上搁着的茶杯掷向他,沈意奴偏头躲过去,上好的陶瓷砸墙破碎的声音清脆好听,沈意奴看着衣袖上被茶水晕染了的水渍,脸上的笑意落下。
面无表情的沈意奴眼神阴翳的看着沈长生,有几分像是恶狼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