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外力的禁锢,凌燕秋顿觉身子一轻,舒适了不少。须臾,凌燕秋才缓缓起身坐在地上,整理好自己的衣服,将落在地上的布巾拾起来,围在满是疤痕的脖子上。随即喉中一腥甜,一口鲜血喷涌而出,这~是急火攻心了。
抹去嘴角的血渍,凌燕秋无声地笑了,笑的痴,笑的傻,笑的讽刺。她这时才醒悟,过往的种种涌上心头,是那么不堪……这两日是乐癫了,弄得自己东西南北都分不清了。
“呦,你这脖子是怎么了……咦~好恶心……”
“你这声音也跟鬼叫似的……”
“真不知那贵人看上你什么……”
“若是他知道……那他,肯定恶心死你!”
“你这副样子他居然也能看得上,天底下的女人都死光了吗?”
“他不是看上我什么,他只是将我当作他的友人,帮衬我而已!”凌燕秋这样想着,面上已湿了一片,云姨的话不停地在耳边响起,折磨着她的每一根神经,扶着墙慢慢站起来,一跛一跛地离开了巷子。
而巷子的另一头,云姨三人又出现了,看到地上的血渍,一脸得意。
“云姐,她不会被气死吧?”
云姨摇摇头,惬意得说道:“只是急火攻心而已,死不了,却也能让她大病一场!真是畅快,不枉我连夜从扬城赶过来,值了,咱们回吧!”
云姨最后再看一眼地上的血渍,不知为何,畅快之余心中却有点后怕!
辰时三刻已过,韩三郎与杜晟在渡头栈板上焦急地等待着,可一等再等也不见凌燕秋的身影。杜晟坐不住了,嘟囔道:“这燕秋姑娘不会又是睡过头了吧!还是……还是点心铺子老板不肯让她走!”
韩三郎没有理会杜晟的话,因为他在人群中看到了期盼中的人,微笑着,正赶过来。
“抱歉,又让您久等了!”
“你……”
凌燕秋虽然浅笑着,但神情却说不出的古怪,且她两手空空,连个包袱也没有,韩三郎正要说什么,却被凌燕秋抢先说道:“半月前,当地的媒婆给我说了一门亲事,因当时男方外出未归,这事就被耽搁了下来。现如今,男方回来了,昨日媒婆又上门来说亲,我答应了……”
凌燕秋怯怯地看了一眼韩三郎,见他神情淡淡的,便继续说道:“过两日就办喜事,只可惜您今日就要北上,就不请您吃喜酒了。”
“怎么之前没听你提过呢?”一旁的杜晟不满道。
凌燕秋心虚地解释着:“男方一直未归,原以为亲事告吹了,所以就没知会你们!”
杜晟问道:“那你这么说就是不和我们走了?”
凌燕秋望了望韩三郎,随即垂下眼睑,道:“不走了。”
“你!”杜晟想说凌燕秋忘恩负义,可这事也不能怨凌燕秋,这原本就是自家主子自作主张,人家凌燕秋,半个字也未提过。想了想,愤愤地闭上了嘴,转身,不再看凌燕秋。
韩三郎深深地看着凌燕秋,须臾说道:“即是如此,祝你幸福!”
……
韩三郎拂袖上了船,杜晟也紧跟着,正准备上船被身后嘶哑的声音唤住了。
“阿晟!”凌燕秋急切得唤着:“我想单独与你说几句话,行么?”
杜晟不明所以,见自家主子进了船舱,便督促道:“有什么事儿赶紧说吧,我可不敢让爷等我!”
凌燕秋明白杜晟话里的意思,于是赶紧说道:“日后,还望你替我多多照拂着我那几位师妹,我不会去见他们了,你心肠好,就拜托你了。”
“你只是嫁人而已,怎么就不去见她们了,这儿离苏城也不远呀!”
凌燕秋摇了摇头,苦笑道:“不见了,都不见了。”
……
杜晟上了船后,缰绳解开了,船渐渐地驶向了江正中,越行越远。凌燕秋就这么望着,直到那艘船离得看不见为止。
此时的凌燕秋已是神情呆滞、满面潮湿,仿佛魂魄已经跟着那艘船一起走了,留下的只是一具行尸走肉。转身朝来的路往回走着,已似木偶一般,树下三四个乞丐正哄抢着一个包袱,那是凌燕秋的东西,对她来说已是身外之物。
船上的杜晟正拿着一支西洋望远镜瞄着渡头的方向,皱眉道:“爷,燕秋姑娘不在栈板上了,可能已经往回走了……”
吱呀一声,船舱的门打开了,韩三郎从里面弓身而出,从杜晟手中拿起西洋望远镜,看了一看,道:“吩咐舵手,调转船头往回走,以最快的速度,抵达渡口!”
“……”杜晟很是疑惑,问道:“不北上么?”
“心里不踏实,过去瞧瞧,但愿是我想多了。”见杜晟还杵在那儿,韩三郎皱眉道:“还不快赶紧吩咐下去!”
“哦!”杜晟吓了一跳,本还想再说些什么,但看着自家主子的脸色不悦,便麻溜着去办事了。
凌燕秋失神般在无人的江边走着,往事种种在眼前浮现,尽是如此心酸。扯掉脖子上的布巾,露出狰狞的疤痕,江风抚过,心中竟畅快些许。
「皂罗袍」“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凌燕秋自嘲地笑着,只因她现在已经唱不出来,全是哑嗓破音,耳边又响起云姨的嘲讽。
“你这声音也跟鬼叫似的……”
“哈哈……哈哈……”嘶哑的笑声,凌燕秋抹了抹脸上的泪渍,喃喃道:“我本该葬身在那日的火海里,只因一个念想苟活至今而已,如今也是圆满了……”
抬头望望太阳,耀眼刺目,下意识闭上双眼,脑中浮现出一张如沐春风的笑脸,于是嘴角上扬,舒心地笑了……
韩三郎与杜晟紧赶慢赶终于回到了渡头,一下船就开始焦急地寻找着凌燕秋的身影。韩三郎心里有个不好的预感,很强烈,怕凌燕秋会出事。杜晟心里也隐约有些后怕,回想方才凌燕秋的言行,着实古怪。
“大婶,您有没有见过脖子上围着布巾的女子?”
“……”
“……老伯,您可否看见一位面黄肌瘦,脖子上围着布巾的女子?”
两人就这样在渡头询问着,奈何都没问出有用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