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理智的娘亲很温柔,虽然总是看着谢七郎流眼泪,可是嘴角是带着笑的。
好像看到这一个健康的孩子,她就很开心。
谢七郎对母亲最深刻的印象,就是一身白色的纱衣。
她那一整天都是清醒的,对着谢七郎好极了,给他做米糕,给他穿衣服,还摸了谢七郎的头。
谢七郎当时偷偷的认为,他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孩子。
母亲一身白衣,站在梨树下,目光温柔的看着他。
那一身纯净的白,就好像这个世界上所有的脏污都不染于身,她还是当年那个天真无邪的谢家小姐。
阳光打在她的脸上,模糊了谢家小姐的轮廓,只剩下她轻轻开合的淡唇。
“七郎一定要是最幸福的孩子。”
谢七郎抬头看她,很认真的道:“有米糕,七郎就是最幸福的孩子。”
因为他的阿娘在不发疯的时候,总会给谢七郎一碟米糕。
谢家小姐抱住了他:“那阿娘给七郎做米糕,好不好?”
小孩笑得依赖:“好。”
他吃到了米糕,只不过这是最后一次。
夜晚很冷,冷透了谢家小姐的身体。
谢七郎抬头看着挂在房梁上摇摇晃晃的尸身,轻声道:“阿娘,七郎想吃米糕。”
谢家小姐青白的脸死前的狰狞,那双充血的眼睛凸出,死死盯着房间里抱坐着的孩子。
谢七郎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阿娘的应答。
直到第二天尸体被发现,在尖叫声和指点里,谢七郎走出了房间。
谢家家主——他的父亲,此时正冷冷的看着他,问:“谁让你来找她的?”
谢家七郎不被允许找自己的阿娘。
他看着自己父亲冷薄的脸,又看看长老们漠然的表情,突然恍然的意识到了。
原来他的娘亲是因为这些人,才不能给七郎做米糕。
原来他的娘亲是因为这些人,才会被逼的发疯。
当时的谢七郎太小了,小到只能对着父亲挤出一个笑脸,然后撒谎道:“娘亲来找七郎的,说想让七郎看个好东西。”
父亲冷嗤一声:“这个疯女人!”
好像他的胞妹,他的妻子就只是个随手可丢的垃圾一样。
谢七郎被拉走之前,笑着回头看了一眼,看到了被人拿下来的尸体。
尸体那双充血且凸出的眼睛仍然死死盯着他,似乎要盯到地老天荒。
谢七郎眨了眨眼睛,嘴角的笑容更大了。
直到十六岁那年,谢七郎上位,那天谢家宅府的大门紧闭,掩盖住了遍地的血泊和凄厉的惨叫声。
又一次开门,就是焕然一新的谢家。
谢七郎走出门外,看着暖阳高照,笑得温柔美好。
他想,世间很脏,谢家尤其的脏。
“希望父亲地狱中走的舒心,与母亲共赴黄泉。”
下十八变地狱,上刀山,下油锅,遭受拔舌剜肉之苦。
“希望长老们能得天眼,死后仍能看到谢家昌盛。”
亲眼看着谢家走上巅峰,再亲眼看着被摔进烂泥。
“希望谢家如此阳日,繁荣鼎盛。”
然后狠狠的摔下来,被吞吃入腹,被剥皮拆骨。
“七郎,心满意足。”
少年一身白衣,上面飞血四溅,如同点点红梅。
温润如玉,芝兰玉树的公子俯身,对着上天一拜。
“既然这世道便是如此污浊,七郎就做这最污浊肮脏的人。”
人间污浊,谢君枫就是污浊的本身。
他的血脉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容人的肮脏。
他厌恶的看着这个人间,给自己带上了最美好的外皮。
心机算计和阴谋诡计是家常便饭,每一句,每一步都在筹谋的路上。
没有人比谢七郎更懂人心,也没有人比谢七郎更厌恶这个人间。
了解的越多,他就越恶心。
恶心别人,也在恶心自己。
既然如此让人作呕,又何必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