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甫微亮,青丘山间便升起了一道袅袅白烟。
而山下一道黑烟混杂着焦臭之味,亦是升腾而起,一黑一白两道烟气,遥遥相对。
临渊站在一口大鼎之前,鼎中白烟蒸腾,药香扑鼻,他的双眼却望着山下的那一道黑烟,呆呆出神。
“临渊你这小子,让你看着药,净望着别处发什么呆?”萧易寒回眼见他如此,忍不住便出声骂道。
临渊给他这么一喊,回过神来,探头往鼎里一张,道:“火候还差得远呢,我也不过是看看别处,一直留着神的,师父你放心便是。”
萧易寒哼了一声,道:“让你看着药,你不好好看着,哪里来这许多废话?”
临渊伸了伸舌头,不敢再说。
萧易寒却也抬眼望了一眼那道冲天而起的黑烟,叹道:“近三千名海蛇,要全数焚了,也不知道要烧到何时?”
临渊点头道:“可不是吗?不过这是王君下的令,说是非得烧个干净不可,也不知为何?”
萧易寒白了他一眼,道:“傻子,这还想不出来?你没见那海蛇浑身是毒,便是蛇血也有那般强的毒性,三千条蛇尸,尸横就地,若不烧了,怎能安心?”他顿了顿,又道,“便不说那毒性,这么多海蛇的尸体挂在山上,你道好看得紧吗?你可莫看那个白珩整日里笑吟吟的,眼底可揉不下沙子去,安能容青丘这般乌烟瘴气?”
临渊抬头望了他一眼,神色有些古怪,道:“我一直奇怪,怎么师父你几时与王君这般交好了?为了他不仅远赴天狼族,甚而还回青丘搅这淌浑水,这可有些古怪。”
“你小子会说话不会?什么为了他?”萧易寒浑身一瘆,道,“谁与他交好啦?咱俩之间自有交易,要你小子多嘴什么?”
“那王君究竟允了你什么?”临渊好奇道。
“跟你有什么关系?”萧易寒懒懒横了他一眼,“我让你看药,你便好好看着吧,废话什么?这里许多人可都指望着这药,你要弄砸了,看你怎么交代?”
临渊不甚服气,指着眼前山腰上整整齐齐搭起的棚子,道:“王君一切都安排得妥妥当当,昨日伤患都已安置好了,外伤亦均包扎停当,如今我们只需熬药,这有何难?更何况王君连药材器具都事先备下了,一应俱全,我又怎会弄砸?”
萧易寒嘿嘿而笑,道:“你难道不记得那年我也只是让你看个药炉,你却几乎把屋子烧了的事?你如此神通广大,我怎敢小瞧了你?”
临渊一怔,结结巴巴的想辩驳,萧易寒却已大笑着走了开去,道:“我去巡一圈,你好生看着药,你若放火烧山,你看那白珩怎生对付你!”
临渊看着他悠哉悠哉的走了开去,嘴里嘟哝了几句,只得回身看着那药鼎。
忽听得身后脚步声响,他回头望去,只见三人自山道中缓缓行来。
三人分别为一个黑袍男子,头髮半白,神色肃然,甚是严厉;另一个则是个红衣女子,虽已有了年纪,却是媚态犹存,颇有风致;第三个却是个黄衫女子,面目虽美,然而神情冷淡,观之难亲。
临渊从未见过青丘诸长老,此时自然不识,只见三人走到自己跟前,气派俨然,倒也不敢轻慢,迎上前去询问道:“三位是谁?可是需要什么吗?”
“我们是谁你不识得?”山风长老一挑眉,微微不悦道,“怎么?王君没提过我们?”
临渊一呆,摇头道:“没有啊。”
“这小子愣头愣脑的,年纪又这般小,让他司药,成不成啊?”离氏长老眼角斜睨,撇了撇嘴道,“莫要胜了此战,却栽在这小子手里,那可真是天大的笑话了。”
临渊早先给萧易寒奚落了一顿,此时又没头没脑的让离氏长老这么一说,心下便有些不高兴,道:“王君既让我司药,我自然有这本事。”
青石长老嘿嘿笑道:“这也未必见得。你一个人类,又如此年幼,便通医术,那也有限。我们这个王君,向来是用人不疑,心胸宽广得紧,什么人都能用,却难保他没有走眼的时候。”
临渊听他这话似乎别有深意,望了他两眼,正要开口,忽听得一个轻柔的声音接口道:“三位长老若觉得王君安排有不当之处,还该向王君说去。在此为难一个小孩子家,可不怕失了身份吗?”
三人一齐回头,却见是怜奴慢慢走来。
她全身裹在一件鼠灰大氅中,只露出一张苍白的脸蛋,缓缓行来,看上去彷彿弱不禁风,然而说话间,却自有一股高华气韵,不卑不亢。
怜奴在青丘一居数月,甚得白珩看重,甚且曾在诸氏长老之前引荐,此事人人皆知,也少不了有些风凉言语。然而昨日一战,她佈阵调香,大破海蛇毒阵,其后亲身入战场,施香以助狐族,居功甚伟。如今放眼青丘,即便有人心底对她仍不服气,至少面上也不敢有所表露。
便是各氏长老,也是一样。
“怜奴姑娘来了。”三人见是她,分别点头为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