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艳丽的眉目间本含着的杀气,在看见来者是谁以后,终于褪去了,然而看上去仍是没什么好气。
“你来做什么?” 她抬袖擦了擦汗,冷淡道。
“临渊来信,你看不看?” 怜奴一扬手中的信纸,道。
赤婸一怔,登时心急起来,叫道:“自然要看,快拿来!” 说着,便抢过了怜奴手中的信纸,拄剑读了起来。
怜奴任由她抢了去,自己在潭边的石头上坐了,悠然望着潭中的游鱼。
“这 这是怎么说的?” 只听得身后的赤婸果然跳了起来,“苗苗竟然是那狼妖? 而且大哥一早就知道了? 那他为何不一早告诉了我们?”
“这妳不妨去问你大哥。” 怜奴道,“虽然我也问过了。”
“那他说什么?”
“他说”怜奴顿了一顿,学着白珩平静淡然的口吻道,“我做事不必一一向人解释。”
赤婸手一紧,临渊的信便这么给她紧攒在掌心,几乎要被揉烂了。
“他总是这样!” 赤婸恨恨的道,“什么都不告诉我,什么都自己拿主意,怎么? 我便当真笨得让他什么都不想告诉吗?”
怜奴莞尔一笑,心道你那大哥这种性情也非一日两日了,你难道不知? 过去只要旁人说得白珩一句不是,你便要跳脚,此刻却来说这等话,难道不嫌太晚吗?
“你笑什么?” 赤婸怒道。
“王君以前也不是事事都告诉你啊,怎么你这回便气得这样?”
“我只道真有大事,他都不会瞒我的。” 赤婸恨恨往山上一瞪,“谁知这回连有外敌将至,他都可以瞒着我,还骗得我出去,险些不知道要回来。 他到底是怎么想的,还有没有拿我当妹妹看了?”
怜奴真觉得这人冥顽不灵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地步,她实在有些同情起白珩来了。
“那你这次回来,难道就为了和他赌气?” 怜奴道,“妳知不知道,你这么一生气,那些个兵将个个叫苦连天,你日日让他们操演到半夜,想累死他们哪?”
“谁敢叫苦? 谁?” 赤婸瞪起眼来,“我还不是日日陪着他们练到深夜? 没想到我不过出来一忽儿,便有人胆敢告状到你面前去了,我非得教训教训他们不可!” 说着踏步就要走。
“慢着!” 怜奴连忙伸手去拦,“没人跟我告状,但难道我没长眼睛,看不出来吗? 你这是塞谤,非要逼得他们有苦不敢言,道路以目,这才高兴了?”
“可我”赤婸还欲再说,却给怜奴又堵了回来。
“何况,你日日这样操兵,敌未至,自己便先软了脚了。” 怜奴道,“你便是不心疼自己,不心疼那些将士,难道就不怕王君心疼你?”
“他哪里会心疼我?” 赤婸赌气道,“这么多日了,也没见他来向我解释!”
怜奴失笑道:“你当日可是信誓旦旦的说了,就算王君要向你解释,你也决计不听了的。 怎么? 现在又想要人家来向你解释了?”
“我”赤婸一时语塞,然而随即刁蛮神色便一闪而过,大声道,“我说我不听,但我说过他可以不跟我解释吗?”
怜奴觉得此言真是匪夷所思,笑道:“你的意思是,你决计不听,但他还是一定得来向妳解释?”
“不行吗?” 赤婸瞪眼道。
“你说了算吧。” 怜奴微笑道,然而王君不心疼妳这话,却也不是真的。 你们俩一吵架,我就成了个传话的,这不,今天王君就让我劝劝你晚上要早些睡。”
“他说了?” 赤婸急道,见怜奴忍俊不住噗哧一笑,赤婸的脸忍不住热辣辣红了起来,强嘴道,“他说了什么,我才不想知道呢!”
“看你们俩这样,我也真是闹心。” 怜奴说着站了起来,“罢了,我走了,你自己练着吧。”
“你去哪里?”
“去给临渊回信。” 怜奴答道,“你只记着,莫要过分逼迫那些将士,也就是了。”
赤婸脸上颇有不平之色,道:“你真道我喜欢这样? 然而敌人不日就要攻至,虽说我狐族人回来了大半,但人数终究是比对方少,不加紧操练,又能怎么办?”
“临阵磨枪,不亮也光,这话是有些道理的。” 怜奴一笑道,然而凡事过犹不及,操练固然重要,休养生息也同样重要。 你可得想,这些人都是从四面八方,日夜兼程赶回来的,一回来便给你这么凶霸霸的叫了过来,逼着他们日夜操课,不累坏了他们吗?”
“我也一赶回来,就开始操练了呀。” 赤婸给她说的有些委曲,“又不是我一个人图受用,你怎么说得倒像是我欺负他们一样?”
“那不一样,赤婸郡主强大过人,这谁不知道?” 听出她的委曲,怜奴话里便放软了些,连带的轻轻捧了捧她,“但他们毕竟不能与你相提并论,你得替他们想着些。”
赤婸给她这么一捧,心下的委曲登时消了大半,点头道:“你说的也是,好吧,那我今日早些让他们回去歇息便是。”
“这才是体察民心的好郡主呢。” 怜奴淡淡一笑,“王君知道了,也定要夸你。”
赤婸闻言,皱起鼻子朝她扮了个鬼脸,口里“呸”的一声,道:“我才不希罕呢!”
怜奴与赤婸说了一回话,眼见时已过午,想来白珩一时也无事吩咐,便回至自己寝殿内,给临渊提笔回信。
窗上糊的是明纸,最是薄脆透亮,午后的阳光从窗纸中透入,投了一窗的枝影横斜,亦投在她静悬的笔尖上。
怜奴的目光落在眼前的薄纸上,一次又一次的读著自己适才写就的信。
寥寥数行,便已写尽了白珩交代要提的事,然而她想说的,却是一笔未落。
她不知该从何落笔。
临渊已然找著了苗苗,而自己还能对他说什麽?
怜奴思索了良久,终于还是轻轻叹了口气,悬了许久的笔尖,终于也落在了纸上。
柔软的羊毫在纸上婉转而过,转瞬间,字已写就。
那字迹秀丽,却仅仅只有两字。
保重。
怜奴轻轻搁下了笔,再不多看那信一眼,便将信纸卷了起来,放入了精巧的信筒之中。
窗前的白雀已然等了很久,怜奴洒在窗前的穀粒都已被啄尽,此时见怜奴走到窗前,便鸣叫了两声,抬起腿来,让怜奴将信筒绑上。
怜奴用指腹轻轻滑过雀儿光滑的脑袋,唇角泛起一抹温柔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