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吧。”她轻声道,雀儿应声而起,拍著翅膀,往清朗的天际飞去。
怜奴在窗前又伫立了片刻,直到再也看不见雀儿的身影,这才回身,略略收拾了桌上的笔墨纸砚,而后又转身推门而出。
她一路前行,一路上遇到了几个人,见了是她都侧身让道,神色甚是恭谨。
自从那日白珩在各氏长老眼前,正式引介了她以后,她在青丘行走间,旁人对她的眼光便不同了。
这都要怪白珩在言辞间过分抬举了她,那日他说得倒像是怜奴帮著他筹谋策划了多少大事似的,更有意无意的,将怜奴瀛洲妖这一层身份说了出来。
怜奴那时坐在白珩身侧,不便出言,然而白珩大约也能感觉出她柔和外表下那一股清冷的不悦。
事后她自然问过白珩为何如此,那时白珩的回答一如既往的玄乎,让人摸不清头脑。
“取捨之间,便是选择。而既做出了选择,那随后而来的得失,便也需一力承担。”白珩说道,“妳决定跟著赤婸回青丘,可想过这个选择的意义吗?其间得失,可也曾想过?”
怜奴觉得白珩这人真是莫名其妙。
跟著赤婸回青丘,为的还不是怕你真的生出了什麽愚蠢的念头?否则这麽巴巴的赶了回来,又为什麽?
每每问白珩问题,白珩不是根本不答,就是用这种意味不明的话忽悠她。
于是她便暗暗下定了决心,有什麽事,与其去问白珩,还不如自己多想想。
便如此时。
怜奴停下了脚步,抬眼望著眼前的一座楼,以及守在楼前的一名老者。
老者躬腰曲背,头髮花白,看上去也不知多少年纪了,见到怜奴来,便颤巍巍的从他的位置上站了起来。
“姑娘来了。”他招呼道。
“年叔。”怜奴亦向他点头招呼,道:“我进去看会儿书……王君不在裡头吧?”
“王君哪有閒暇过来?”老者露出一个皱巴巴的笑容,“这一阵子,还都是开了单子,让我给他送书过去的。”
怜奴亦笑了一笑,与他点了点头后,踏步便走入了屋子裡。
满屋的书香,扑鼻而来。这是白珩的藏书楼。
怜奴已不是第一次来此,自从白珩带她来过以后,她便能随意出入此地。
这藏书楼除了白珩与她,向来少有人至,然而年叔日日都要擦抹洒扫,因此楼内窗明几淨,连书上也不积灰尘。
“姑娘找什麽书?”年叔跟在她身后,问道。
“我就是随便看看,年叔不必麻烦了。”怜奴微笑摇了摇头。
年叔闻言,道:“好,那妳有什麽找不著的书,叫我一声。”说著便一步一颤的,慢吞吞的踱回了他设在门口,恰能晒著太阳的那个位置上。
书架上都做有标记,怜奴信步行过放著妖典的那几座架子,径向放著仙籍的架子走去。
当初初到青丘,她与赤婸为了找出苗苗的血脉,早将妖典翻遍了,然而却是一无所获。
今日听闻了苗苗的消息,又听闻白珩自言请不动她父亲,怜奴心中便有了一个模糊的猜测。
她小的时候,曾听父亲说起,妖类修行,年深日远下来,便能成仙。
然而妖族虽然寿命较人类为长,然而却非长生不死,便是如狼族、狐族这样寿命较长的妖,也不过七八百年的寿命,而如她这样的瀛洲妖,不过只有百馀年而已。
所以虽有此说,但寿命修短有数,又有谁有那无尽的时间,去修得一个仙籍?
是以她从来以为,那只是一个妖族之间,勉励修行的说法而已,她也从未听见过,哪裡的妖族真的成仙了。
然而,如若当真有呢?
怜奴从架子上拿了几本书,到一旁取了个蒲团,坐在地上,便翻阅了起来。
这一看,也不知看了多久,日光缓缓从她的身上移转了过去,她身畔的书,也凌乱的摊了一地,一旁还磊著好几叠待看的。
怜奴却恍似不觉疲惫,只是光线渐暗,书上的字迹已然逐渐模糊,她也不抬头,叫道:“年叔,劳驾你给我点盏灯来。”
不多时,只听得脚步声响,一道光线射在了书页之上,怜奴抬头笑道:“多谢年……”
话音到此,便即哑然。怜奴僵然望著眼前捧著灯盏的人,红唇微张,说不出话来。
那人轻袍缓带,气度閒雅,不是白珩又是谁?
“你来了多久了?”怜奴好容易才找回了声音,问道。
“一来就听见妳要灯,便给妳点过来了。”白珩瞥了一眼满地的书,“找到妳要找的东西了吗?”
怜奴不答,心想难道你又知道我在找什麽了?
白珩弯下身子,随手捡了一本书,在手上随便翻了翻,道:“妳找的方向是对的,只是这样一本一本的翻下来,未免太慢。”
“不劳王君费心。”怜奴抬起脸一笑,“王君不是一向说,要我自己学著想吗?”
白珩闻言,只淡淡笑了一笑,修长的手指在书架上游走而过,而后,取下了一本书来,递给了怜奴。
怜奴望著递到眼前的书,一时犹豫著要不要接,白珩却已然鬆手,她只得抢著接住了。
“卷十二,条目七。”白珩道。
怜奴咬住了下唇,依言翻开了书。
摇曳的光线之下,几个字句跳进了她的眼中。
果然,就是她翻找了一个下午,所找寻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