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驹剧痛之下,神志却未失,挣扎着厉声道:“要杀便杀,何必多言?”
“我说过,我定要杀了你,我也定会杀了你,只是不是现在,”临渊站起身来,顺手将他的身子提在手中,黎驹此时便如一块破布一般,只能任人宰割,只听得临渊继续说了下去,“对你,我还有事要做。”
“咿呀”一声,小院的院门被推了开来。
赤婸早就等得心焦,连忙迎了上去,见到临渊手裡提著黎驹走了出来,不禁长长吁了一口气,见临渊步伐虚弱,身子左侧的衣衫染了血,却又皱起了眉头。
“你受伤了?”她夹手抢过黎驹,另一手则抓著临渊,细看了一圈,嘴裡大声道,“伤著哪裡了?要不要紧?”
“不妨事,皮肉伤而已。”临渊道,“我一会儿上个药,便无大碍。”
赤婸脸一板,骂道:“黎驹怎能伤得了你?你没听我的话,是不是?你还想著与他过招,是不是?”
临渊有些心虚,嘿嘿一笑不答。
赤婸白了他一眼,不再理论,低头望向黎驹,眼中流露厌恶之色,一挥手,将他掷下。
黎驹本已重伤,只靠著一口真气精纯,才未曾昏迷过去,此时给赤婸这般粗鲁的往地下一扔,全身便如给千百根尖刀戳刺一般,剧痛难当。
他也真是硬气,只是闷哼了一声,却未曾出言求饶。
事到如今,已是一败涂地,他自然也不会妄想赤婸等人会饶了自己,他只求一个痛快的了断便是。
赤婸也不再看他,只对临渊道:“你该做什麽,便做去吧。放心,有我在这裡给你看著,谅也无人能够扰你。”
临渊点了点头,俯身就要去抓黎驹,却听得一个声音叫道:“且慢!”
临渊一怔,抬头看去,却见一个中年女子摇摇晃晃的站在不远之处。
女子的相貌甚美,然而却披头散髮,面色憔悴得怕人,一袭衣裳穿在她细瘦的身躯上,显得那样空荡。她出言阻止了临渊,然而,她望著黎驹的眼色是那样的複杂,不知是爱是痛、是惜是惧。
临渊从没见过她,一旁的赤婸却缓缓开口了:“是黎夫人。你的夫君黎驹枉负侠名,背地裡干的这些勾当,你都知道了?”
“我……我……”梁艺浑身颤抖,说不出话来。
自打数日前,她逼得黎驹说出了真话以后,黎驹便点倒了她,待她醒来,却发现黎驹已将她房门封死了,每日裡,只从一个小小的洞裡,送了三餐与她。
她日日闻著那样浓烈的血腥味,想著黎驹在一片薄薄的地板下,又不知杀了多少人,她哪里吃得下去。
黎驹将她的房间封得很死,连窗子也一并钉死了,她在那黑洞洞的屋子裡不断地打转,几乎便要发疯。
若不是临渊一掌打穿了屋顶,连带的在她房里地上穿了个大洞,她至今仍不能出。
此时,她终于脱离了那个囚牢,然而她望着躺在地上,浑身是血的黎驹,她却发觉自己竟还是不由自主的在关心他。
“我问你呢,黎驹做这样的事,你知不知道?”赤婸冰冷的嗓音再次响起。
梁艺回过神来,对著赤婸缓缓摇了摇头:“我不知道,若我早些知道了,定会阻止他。”
“阻止?”赤婸冷笑道,“你阻止得了他吗?”
“他……他向来不是这样的人,”梁艺颤声道,“这些日子,他有些变了,若我能早些发觉,说不定……”
“说的不错,他是变了,而且已经变了很久了。”赤颀点点头,冷豔一笑,“我早些年识得的黎驹,是个可以与我一同喝酒胡话,大醉三天三夜,真性情的好汉子。哪里是眼前这个满嘴仁义道德,暗地裡却淨做些见不得人的事的衣冠禽兽!”
一旁临渊望了她几眼,才知原来赤婸早先便与黎驹认识了,但不知为何,两人竟闹翻了。
梁艺眼泪簌簌而落,却是难以辩驳。
赤呯素来不喜见女人掉泪,眉头一皱,道:“你这女人,当真不知道他为什麽变了?”
梁艺流泪道:“他做了一门宗主,肩头上的担子这样重,他变了也是情理之常……”
“胡说!”赤婸怒喝,“做了一门宗主,便性情大变吗?枉费你与他青梅竹马,枉费他爱你至深,你竟无知至此!”
原本在地上不发一语的黎驹,此时却忽然开口了:“师妹,你快走吧。”
梁艺听他开口,更见他伤势垂危,眼泪流得更凶了,哭道:“师哥,你为什麽这样!你为什麽这样!”
赤婸冷笑一声,扬声道:“你想知道他为什麽这样?那麽便由我来告诉你!”
“不可!”蓦地,黎驹一声暴喝,他原本已然苍白的脸此时又挣得通红,只见他额上青筋冒出,显得极为激动,“算我求你了,这事不能让她知道!”
梁艺茫然望向赤婸,却见赤婸望著黎驹的眼神,是那样的冷漠。
“我只问你一句,”赤婸轻轻地道,“当初你做那件事时,他可也曾求你?你可曾因为他求你,而放过他?”
黎驹浑身一凉,知道再说什麽都没有用了。
他只希望他能立时死去。
赤婸唇角微勾,那弧度既豔媚,又冰冷。
“黎夫人,我给你说个故事,你不妨听听。”赤婸一字一字地道,吐属清晰,传入了黎驹的耳中,也传入了梁艺的耳中。
“有一支妖族,最擅画皮。若将他们所画的皮,往人身上一披,那麽相貌、身形,甚至声音,都能大改,便是至亲之人,也辨认不出。”赤婸缓缓地说了起来,“然而,要画皮,终须要有皮可画,最好的,还是有个图样可以照著画,那才天衣无缝。”
梁艺有些茫然,不知为何她在此时,却说起了这不著边际的话来。
“有一对师兄弟,那师兄明明武功更高,年岁又长,奈何师弟是师父的儿子,注定要继承师父的衣钵,他则永远只是一个弟子,注定永远成不了宗主。”赤婸继续说了下去,“更可恨的是,那个师兄心底有个爱了很久的师妹,却和那个师弟十分要好,两人年岁稍大,师父便为两人说了亲事。”
梁艺忽然打了一个寒噤,她的脑中,出现了一个让她觉得可怖至极的念头。她摇了摇头,想将念头甩开,却听赤婸仍旧继续说故事。
“他能怎麽办呢?天底下的好处,都给师弟占尽了,偏偏人心与家世,都是凭力量抢不过来的。他能怎麽办?”赤婸踱著步子,走到了梁艺的跟前,一抬眸,冷彻望尽梁艺眼底,“若此时,让他阴错阳差的,捉住了一只能画皮的妖,那妖求他放了自己,说自己什麽都愿意为他做,你说,他会怎麽做?”
梁艺眼神如死,下意识不断的摇头,她忽地抽泣出声,而后匆匆一个回身,举步就要走。
赤婸哪裡容得她走,伸手一探,即搭上了她的肩膀,一把将她扯了回来。
“你做了这些年的睁眼瞎子,此时还要装作看不见吗?”赤婸手法何等俐落,一扳一带,梁艺便被迫得望向了黎驹,“你给我仔细看清楚了!他哪裡还是你的黎师兄?你嫁了这麽多年的人,从来不是你以为的那一个!”
梁艺只觉得一股大力笼罩著自己,她全然无法反抗,只是凄然看著那个相伴多年,对自己一直体贴有加的丈夫。
赤婸轻蔑推开她,转头望向面如死灰的黎驹,高声道:“李长风,我说的可有半点冤枉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