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之后,萧易寒便没再解释何谓“随时而变”了,只是一次又一次的让临渊内观,让他学着运行内息,教他内息的种种变化。
临渊日复一日,让两股内息在体内一次又一次的运行,学著让内息发出时或凝或散,或如山端凝,或如水透润,或如风肆拂,或如雷肃敛,或如火炎上。
此时临渊细细的回想与黎驹动手时的种种细节,想起师父教他的那许多变幻内息的法子,却仍不知道该以何种内息应对。
他又想起适才逼退黎驹的那一掌,想起那种内息一涌而上的充沛感。
他忽然想到了某种可能性,某种让他很想一试的可能性。
他是个想到什么,就做什么的人。于是他坐了下来,闭上了双眼。
一缕神魂,幽幽的离神枢而去,向气海落下。
临渊开始内观。
眼前,已不再是那个充满血腥尸臭的阴暗厅内了。
他望着一片广袤的山林,以及林间,错落点缀的大小水潭。
大多数的潭中,只有极浅的水,又或是根本没有水。
这都不是临渊想找的,神念如风,他轻轻地落在了两个最大的水潭之间。
临渊望向左方,那潭中之水色作淡金,扬扬如沸,虽无风,却没有一刻不起浪;反观右方的水潭,却是静到了极处,水面泛著一层如雪般的银白,彷彿积雪其上,却又清透无比,几可见底。
临渊见过这个景象无数次了,这是他的内息。
一阴一阳,一静一动。
临渊望着这两个水潭旁的管道,潭中之水便涓涓的由这有些狭窄的管道流出。而后分别接上了支流遍布的河道。
潭中之水如此宏大,但经由管道通入河道的,相较之下,却显得那样细小。
赤婸说,他的内力不弱于黎驹,甚至犹高于他。
此话不假,然而他此刻能全然运用自如,运行于经脉之中的内力,却还远远不够。
他望著那一大片水潭,心底想要尝试的欲望越发强烈。
此法究竟能不能克敌,会不会损伤自己,他一点也不知道。只怕连师父也不能知道。
这是只有半化了以后的他,能试的法子。
临渊神念微动,再次高高飞起,他俯瞰著大地上那许多错综複杂的河道,其中,有一道颇不同于其他。
那便是他半化以后汇成一气,能任意变动的奇经八脉了。
过去他跟著萧易寒练习运息时,只将这道经脉拿来作为沟通其他经脉的通路,让原本在某经脉之中的内息,能够一下子换上另一条经脉运行。
这已经是常人想都不敢想的奇事了,然而,临渊此时想的,却是更加的异想天开。
他想,若奇经八脉直通气海,内息直接涌进河道,那会如何?
他望著那些变动的河道,心里已经拿定了主意。
那道河道懂得了他的心思,一寸一寸地从地面浮起,渐渐地向气海靠近。
临渊望了一眼那满潭中淡金色的内息,心道,既不能败,那只能试了。
他闭上了双眼。
他在自己神念世界中闭上了眼,在现实世界中,则睁开了眼。
血味再一次刺鼻,左腹的疼痛再一次传来。
他回到了幽暗的厅中,黎驹却已经不在原来的位置。
耳际有风声迫近,临渊抬起眼,恰见黎驹声势狞恶的扑至,一柄判官笔,已然将将砸到自己头上。
临渊侧过头,抬起手,简简单单的往上一掌拍出。
赤婸在院外,看不见楼内的情景,也听不见二人说话,空自伸长了脖子,却仍什么都不知道,只能焦躁无比的来回跺步。
忽然,她原本心浮气躁的步子停了下来,她蓦然抬起头,望向小楼。
她似乎可以看见小楼中有一把无形的火,以焚天之势,轰然燃上。
即便她站得这样远,那一股扑面而至的热浪,还是令她面上一阵火辣辣的,几乎烫得有些刺痛。
跟着,便听得轰隆声响,小楼的屋顶穿了一个洞。砖石瓦片簌簌而落,一片烟尘四起。
她呆呆的站在原地,脸上满是不可置信的神色。
半化竟有这样大的好处?
她回去非逼大哥也想个法子让她半化不可!
临渊站在楼内,天光透过屋顶穿破的洞洒入,四下里明亮了许多。
他低头望着自己的手掌,几乎不敢相信屋顶上那个洞是给自己一掌轰穿的。
然而,再看一旁筋折骨断,低低呻吟的黎驹,他不得不相信,这确实是他自己所做的。
他稍一运气,果觉自己气海中储存纯阳内力的水潭已然尽空了。过段时间,它自然会再满起来,然而此时,他仍然觉得浑身乏力,空得难受,而适才发掌的那只右手,此时已然发麻,几乎没有了感觉。
临渊慢慢地站起身来,走到了黎驹身边,见他躺在地上,衣衫破碎,头发散乱,浑身是血。
也不知这是地上本有的血,还是他自己新流出的。
临渊俯下身来,粗粗摸了摸他,发觉黎驹的双臂臂骨断成了七八节,经脉亦寸寸而断,这一世终究是个废人了。
他望着黎驹,忽然很有些感慨。
“你到底想要什么?竟不惜做到如此地步?”他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