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阳光白花花的洒下,给秋日里带来一丝难得的暖意。
江桓却觉得全身冰凉,他望着阴暗沉黑的屋内,冷汗已经打湿了他的衣裳。
他待要不进,却给临渊伸手一推,脚下一个踉跄,向前跌入了那一片阴影之中。
他手掌触地,只觉得黏腻腻的,他抬手一看,只见掌心一片鲜红,竟是沾满了血液。
跟着,只听得嗒嗒声响,一滴湿黏的什么落在了他的后颈里,沿着他的项颈缓缓流下。
江桓打了个寒颤,慢慢地抬起头来,向上看去。
幽暗之中,只见一个赤条条的人身倒挂着,颈子上给割了一道极深的口子,血肉绽翻,此时血液几乎已然流尽,翻开的皮肉已显得有些灰白。
最后的那一点鲜血,正自一滴一滴的,缓缓向下坠落。
又是一滴血,落在了江桓仰起的面容上,他睁大了眼,在阴暗之中,那人空洞的双眼,彷彿正对着他。
江桓蓦地尖叫一声,连滚带爬的朝门口爬去,门外阳光是那样平和灿烂,与屋内攫人的黑暗恰成反比。
一道人影,却挡在了他与光明之间。
江桓此时哪里还有半分战意?噗通一声,跪在临渊身前,伸出沾满血污的手,扯住了临渊的袍子下摆,叫道:“行行好,你行行好!让我出去了吧!”
临渊低头看着他,向来温和的眉眼间,此时又是憎恶,又有些许不忍,他任凭江桓扯着自己袍子的下摆,低声道:“你若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你们做这样的坏事,我便是杀了你们,也是死有馀辜。”
“我……我……”江桓声音打颤,慌乱之间,忽地想起黎驹,彷彿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的稻草,叫道,“不是我……不是我!是师父!师父让我们这么做的!”
临渊闻言,却又皱起了眉头。
“我师父让我做的事,我大多时候总也是听的。”他摇头道,“然而我听他的话,可不是为了他是师父,而是因为师父的话有道理。你我为人弟子,自然不该违逆师父,但若师父吩咐下来的事不对,我们又怎么能听?连这点也不知道,却去为虎作伥,当真是糊涂至极。”
江桓神色惨澹,叫道:“我全家性命都在他手里,我……我怎敢违逆他?”
“你全家性命都在黎驹手里?什么意思?”临渊蹙眉道。
“我是柳州人氏,家里尚有老母妻儿,”江桓颤声道,“我若不听他的话,他、他便……”
他一言未尽,忽听得一道破空之声响起,临渊暗叫不好,抬头果见一件黑黝黝的暗器朝自己打来,他伸手疾抄,恰在暗器在面前两寸之处抄了下来。
临渊定睛一看,见是一支袖箭,不禁暗叫好险,却听得江桓闷哼一声,扯着自己衣裳的手鬆了开去,临渊低头看时,却见他的背心插着一把亮晃晃的飞刀。
临渊一呆,而后缓缓抬头看去。
只见黑暗之中,依稀有个人影站在楼梯之旁。
屋内的窗子早都给封死了,那人隐在黑暗之中,面目模糊,然而他只是在黑暗的厅中这么一站,临渊也立即便认出了他来。
黎驹。
黑暗中,只听得黎驹冷冷地道:“你们可终于回来了。”
临渊感觉自己隐隐地在发抖。
他此时的感觉很是陌生,那并不是害怕,却是怒到了极处。
“你竟杀了你的弟子?”他低声问道。
“这样心智软弱的无用之人,我留他做什么?”黎驹道。
“你胁迫于他,逼他昧着良心,行此惨无人道之事,”临渊咬牙道,“然而如今,你竟还亲手杀他?”
“在我门下,岂容这等软弱之徒?”黎驹阴恻恻的道,“他岂难道没见过死人?吓成这样,又是所为何来?”
“你如此虐杀无辜百姓,竟将人生生放血至死,你竟没有半点惭愧吗?”
“惭愧?”黎驹冷冷一笑,“我用武功杀人是杀,这般杀人也是杀,有何不同?”
临渊不再言语,他只觉得噁心。
他此刻觉得噁心,想到还要去看黎驹的心思,他实在难受到了极点。
这人的心思,怎可龌龊至此?
“我从来不想杀人。”临渊忽然道,“但现在,我改主意了。”
黎驹未答,他便迳自说了下去。
“我定要杀了你。”他静静地道,“无论如何,都要杀了你。”
暗沉沉的厅里,只听得黎驹的笑声缭绕其中。
“就凭你这小子,也敢这样与我说话?”黎驹冷彻笑道,“知道我是谁吗?”
“你是黎驹,是我此生所杀的第一个人。”临渊缓缓地道,“我只要知道这样,便够了。”
黎驹又不言语了,临渊凝目而视,却见他抬起头,望着被封起的窗子,叹道:“刘坤、陈子业这两个小子,当真偷懒得紧,也不抬个新人来换血。”他转过头来,暗影之中,只见他两隻眼睛闪烁着光芒,钉在了临渊身上,而他的声音,也多了一股令人不寒而慄的笑意,“也罢,这儿既有现成的人牲,说不得,我自己动手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