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坤斜乜着醉眼看去,只见地牢的楼梯,忽有一幅裙裾扫过,一双秀美的脚,还在不断拾级而下。
两人眼前忽地一亮,见一个身着月白衫子的姑娘缓缓走近。
那姑娘的眉目美极清极,彷彿是幽谷之中,一株垂颈水畔的幽兰。
姑娘盈盈的眼波,扫过两人身后的牢笼,以及笼中的人,而后又回到了两人的身上。
“你们……竟造这样的孽。”姑娘的声音很是动听,却又透出一股子的清冷,“人类当真可怖。”
时值金秋,黎府的庭院中往年到此时节,梁艺都会派人种上几本菊花、木芙蓉等秋季花卉。
秋之时气清冽而肃杀,满院中若无鲜花点缀,兼之以落叶萧萧,那便难掩衰败之气。
黎府乃武林中堂堂名门,怎可有丝毫衰败之气?
然而今年,鲜花却终于不见。 只有原先就种在院中的三四棵桂树,倒是开得极多,黄白色的小花一簇簇缀在深绿的叶间,一股幽香细微而缠绵的漫开。 没了往年那些鲜妍袅娜的花朵,这个庭院本是那样的空,那样单调,然而,此时庭中却多了一袭红裙,那如火的色泽,仿佛可以将一切燃尽。
少女傲然立于庭中,在她火红的裙摆之下,躺了一地横七竖八的人,她的眼角连瞥也不瞥那些人一眼,红裙摆处,她已然走到了那一道水磨青砖镂窗墙前,透着花窗窗格,望着墙内小院。
院中的三人,此时已经动起手来了。
江桓与方宁手中判官笔光芒闪烁,少年却是一双空手,只见江、方二人点、戳、打、刺,招招声势凌厉,却连少年的一片衣角都带不着。
少女只看得眉飞色舞,艳丽的面容上,笑逐颜开。
当少年一个转身,她终于看清了少年脸上那副又是惊喜,又是呆愣,仿佛自己也不相信的神情时,终于忍不住噗哧一声,笑出声来。
“临渊你这傻小子,你半化了以后,又进我的书斋观书,又跟着我学了这些日子,收拾这两只杂毛自然不在话下,你发什么愣?” 她隔着墙高声笑道。
只听墙内那少年声音有些惶惑,叫道:“可 可我没想到这样容易!”
依照怜奴与赤婸的说法,缚灵阵对妖而言,果真是极霸道的,即便是她们这样血脉高贵强大的妖,若当真落入阵法之中,也要给吸去全身气力,束手就擒。
然而,此阵于人类,却是无碍。
黎驹防妖防得极严,想来也是那一晚给赤婸惊着了。
面对任何人类,黎驹都可以不惧,论武功、论心计、论门第、论声望,在这武林中,他怕得谁来?
但那一日给赤婸打得毫无招架还手之力的景象历历犹在,黎驹生平哪里吃过这样的败仗?
所以他处心积虑的防妖,却没有想过要防人。
那一晚,赤婸与怜奴说起这点时,不禁双双而笑。
临渊问她们为什么看着自己笑得那样古怪,赤婸只伸手拍了拍他的肩,道:“这一回可得由你小子打主场了,我和怜奴只能在一旁给你撂阵,你的面子可当真不小。”
临渊初半化时,对自己的改变不免有些难以适应。 然而时至今日,初时的不习惯早已消失无踪,这数月来,他日日习武,虽然心理明知自己与过去已然不同了,但他心底总有些不踏实。
后来与赤婸一路西行,途中两人时时过招,他眼里所见,尽是赤婸那精妙绝伦而迅疾如电的手法,相较之下,自己出手时却是那样的慢。
当赤婸与怜奴说起让他一个人闯阵时,他心下当真是惴惴不安。
然而,此时与江、方二人动起手来,临渊却发觉,这二人竟是慢得这样离谱。
一招一式朝他招呼过来,仿佛都是有意放慢了,让他一呆之际,还能好整以暇的避开。
他脑子本不很灵光,此时脑中更是有些犯糊涂,眼见两人做戏一般的咬牙切齿,递来的招式却浑不是那么一回事,他竟是只知闪避,而浑然忘了要出手。
赤婸站在墙外,听见临渊这句话,不禁笑弯了腰。 笑了半晌,才好容易直起身子来,擦着眼角笑出的眼泪,叫道:“既容易,那就快些打发了!”
临渊口中赶紧答应了一声,见方宁又是挺笔刺来,他脚下一错,便避了开去,跟着右掌掌缘如刀,一下切在了方宁后颈。 方宁哼也没哼,双眼一吊,便即晕去。
临渊再不停手,一个旋身,右足飞起,恰好踢在了江桓的左腕上,江桓只觉得左手剧震,再也拿捏不住手中的兵器,左笔登时脱手飞出,“当”的一声,撞在石阶之上,只撞得火星迸出。
临渊趁着他一愣之际,夹手便夺过了他右手的笔,跟着笔尖一转,已然抵在了他的咽喉之上。
黎家的判官笔法讲究光明正大,招数虽然小巧,却不狠辣,连判官笔的笔尖也不甚锐,专为打穴所用。 然而这一支镔铁所铸的判官笔长约五寸,睢不重,却仍颇有分量,若真对准要害戳下,江桓这条小命毕竟难保。
江桓记得数月前的那一晚,他们齐攻这名少年,那时他的身手拙劣得紧,为何短短数月不见,他竟有了如此可怖的进步?
“妖怪!” 江桓不禁失声叫道。
此话一出,他见到少年眼里的尴尬之色一闪而过。
“我不是妖怪,你难道连人与妖都分不清楚吗?” 临渊摇了摇头道,跟着眼神一暗,瞥过他们身后的那栋小楼,“给我开门。”
江桓颤抖着伸手摸出一直挂在身边的钥匙,临渊不接,道:“你开门,不许捣鬼。” 说着身形一闪,江桓只觉得后心一痛,临渊已拿笔指住了他的后心要害,“你若捣鬼,我一定杀了你。”
江桓此时要害皆在他掌握之中,自然不敢造次,慢慢的走到小楼前,开了封楼的大锁,将两扇木门推了开来。
背心又是一痛,只听临渊喝道:“进去!”
江桓守在门前这些日子里,一直没有当真进过这一扇门,他也不想进去。
如若可以,他甚至不想去想门内在发生的事,更遑论亲眼去看了。
然而此时临渊一挺判官笔,他感到自己的衣服已然给戳破了,冰冷的笔尖触到了他的背心,让他全身一个激灵。
临渊闻着那一股飘散而出的血腥气味,心底怒意勃然而生,他一推江桓,怒道:“自己进去看看,你们都干了些什么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