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里,月色清凉如水,白珩携着赤婸的手,缓步而出。
他偶然斜斜一瞥,只见赤婸适才还哭得梨花带泪的小脸上,此刻却已然云消雨收,霁然而晴。
果然是个小孩子。 白珩微微苦笑。
适才赤婸只听得自己还是喜欢她的,那便破涕为笑。 至于那个“喜欢”是什么意思,赤婸似乎根本没有细想。
白珩堂堂青丘王君,镇日里运筹帷幄,心思何等缜密? 手段何等高明? 偏偏只有这个赤婸,他竟是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对了,王兄。” 赤婸忽地想起一事,仰起头唤道。
白珩望着她,忽然伸出一只手指戳在她的额心,赤婸额上一疼,不由得一呆,只听得白珩道:“以后不许你再叫我王兄。”
赤婸睁大了一双美目,不解道:“为什么?”
“不为什么。” 白珩淡淡转开目光。
赤婸想了想,道:“那哥”
“也不许叫哥哥。” 白珩似乎早知道她要说什么,她才开口便打断了她。
赤婸好生为难,从来她都是这两个称呼一直叫过来的,一时要换,让她换什么好?
“那你说,我该喊你什么?” 她不大服气的道。
白珩微微一笑,道:“你若实在不知,那便暂且喊我一声大哥吧。”
赤婸想也没想,便一口答应道:“行,那便叫你大哥吧。” 这声口何其豪爽,神色间哪有半点小儿女的羞涩?
白珩又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罢了,你且说什么事。”
“那日晚上我难受得很,许多话没听清楚,那个 那个离姎真是我娘吗?” 赤婸拉了拉他的袖子,问道。
白珩低头望着她,见她的小脸上满是殷殷企盼之色,问道:“你当真想知道? 听了以后可不许哭。”
赤婸扁了扁嘴,道:“你都说了你很喜欢我,要照顾我一生一世了,我还有什么好难受的?”
言下之意,竟是只要白珩还喜欢她,她旁的根本不在乎。
白珩闻言后微微一怔,而后嘴角浅浅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笑意,握着赤婸的右手紧了一紧。
“好,我便告诉你。”
离姎是青丘第三十七代王君。
青丘立王君,从来都是选的强者,而离姎,无疑便是那个时代的至强者。
若让离姎为将为帅,那自然上佳,然而偏偏那时的青丘一向无事,她却给人立为了王君。
她固然强大,却从来不知道该如何统治一族一国,而她生性最是飞扬跳脱,哪里禁得住给人日日关在大殿里案牍劳形?
日子渐久,她一门心思便渐渐不在这些事上面了,其后更出了一件事,让她对青丘再也不管不顾。
她在青丘后山,救起了一名来历不明的狐族男子。
那人虽是狐族,但整个青丘,却没一个人识得他,离姎只得将他暂时收留在王宫之中。
日子久了,离姎也不知为何,竟不可自拔的爱上了那人。
一个青丘王君,却日日守在男人身旁,男子随口一句话,离姎都要设法为他办到,即便是他要历代青丘王君代代相传的东西,离姎也双手捧了上去。
狐性纵是再不群,也绝容不得王君如此将一族当做儿戏。
烟销便起。
离败了,给拖下了王君之位。 她心知难幸,只要求能再见那男子一面。
作为祸国之端,男子自然也给人抓了起来。
当着离姎的面,他却再不复过去的柔情蜜意,嘴里只是嚷着他根本不识得离姎。
最后他自然还是被处死了,而离姎,则被封印了起来。
其后,青丘便立了新的王君。
白珩的父亲作为当年的起事者,看管离姎,维持禁制等事,便交到了他的头上。
那一夜,封印忽然剧动,还是少年的白珩跟着父亲入洞查看,却见离姎委顿在地,地上一片鲜血粘液,一只小小的,连眼睛都还未睁开的红狐,孤零零的躺在地上。
那是白珩第一次见到赤婸。
他还记得那一夜,离姎望着赤婸的眼神,有多么复杂。
似是恨,又似是不忍。
她让他们将赤婸带走,一来在这禁制之中,赤婸决计难以活下去,二来,她看着赤婸,那便忍不住要恨。
恨她自己,恨那个男人,甚至也恨赤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