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淡的月光匀匀洒下,到了地面上,一层薄薄如霜。
风过草动,沙沙有声,一道豔红的身影在半人高的草丛之中,异常迅速的闪过,正是赤婸。
她依著那日白珩带她走过的路,翻身下崖,此刻崖底长草如刃,她一张精緻姣美的面孔也因一个不慎,给草叶带出了一条细细的血痕。
但她却丝毫不在意,只是凭著记忆一径前行。
不多时,便来到了那面石壁之前。
赤婸伸出手,轻轻抚在那一片石壁上,触手粗砺冰凉。
这一面石壁之后,有她所谓的母亲。
她对娘的记忆,已经很淡薄了,但她依稀记得,那是个优雅灵秀的女子,在自己玩得浑身髒兮兮的回家时,娘会蹲下身来,任凭雪白的裙裾拂在地面上,掏出手巾,仔细的为自己擦脸。
娘的手很白很细,她的手巾上总是有一股很香的味道。擦了脸以后,她会对著自己温柔一笑,牵著自己去吃饭。
却原来,这些都是假的吗?
她的母亲,当真是那晚在山洞中见到的那个离姎?
赤婸咬著下唇,瞪著眼前这片石壁。
多想无益,不如直接进去见她,问个清楚。
既打定了主意,赤婸便探指入口,咬破了手指,鲜血流出。赤婸学著白珩,将鲜血抹在石壁之上,她迫不及待的抬起头,等待著眼前石壁消失。
四下裡,除却虫鸣、风声以外,什麽声音都没有。石壁也依旧巍然而立,没有丝毫变动。
赤婸心中恼恨,重重一捶石壁,只捶得碎石簌簌而落,她心有不甘的瞪视著眼前石壁,忽将手背伸到口前,重重一咬,登时鲜血迸流,她抬手将石壁抹出了一片血红。
石壁却是文风不动。
赤婸心中气苦,发起性来对著这片石壁又踢又打。
白珩的血可以,为什麽她的就不行?为什麽他们的血脉不是相连的?为什麽他们竟成了没有关联的外人?
赤婸最后一拳重重打在石壁上,她彷彿浑身再没有力气,只能将头靠在石壁上轻轻喘息,她的手无力垂在一旁,鲜血一滴一滴的落在草叶之上,嗒嗒有声。
然后也有旁的什麽,也落在了草叶之上,发出了相似的声响。
一隻手,忽然很轻很轻的落在了她的肩上。
赤婸一惊,跳起身来,退开几步,却见淡淡月光之下,一个人静静望著自己,风吹动他一身素淨的白袍,不是白珩却又是谁?
乍然见到白珩,赤婸浑身一震,不敢置信的张开了口,却什麽也说不出来。
白珩淡淡转过目光,望著眼前巍峨的石壁,他伸出右手在左手指上一划,待得鲜血流出,便将之涂上了山壁。
彷彿有雷声隐隐自地底传出,地面一阵震动,赤婸千难万难的那片石壁,就这样消失了,露出幽深的洞口。
“进去吧。”白珩静静道,话毕,自己率先走了进去。
赤婸脑中乱成一团,不知道白珩是什麽用意,眼见山壁又将关起,忙也跟了进去。
甬道中一片幽暗,两人一语不发的向前而行,在黑暗之中,两人的脚步声显得更是清晰。
终于黑暗渐淡,来到了那个围绕著火球的洞穴,与前次相比,此次火球的光线却黯淡了许多,赤婸抢上几步,只见离姎蜷缩著身子,倒在地下,脸上殊无血色,不知是死是活。
她一心要见离姎,但也不知为何,终于到了离姎眼前,她竟害怕了起来,下意识的就往白珩靠近了一步。
“她……她这是怎麽了?”赤婸问道。
“睡著了。”白珩道,“上回给妳换了血,对她而言元气大伤,需得沉睡一阵,方可渐渐恢复过来。”
赤婸问道:“那她得睡……”她猛地觉得不对,她怎麽这麽轻易地又和白珩说话了?
白珩自然发觉了她的懊恼,他眼神微柔,静静道:“这一睡需得睡个一年半载,方可稍补她所失的精血。”
赤婸一听,不由得好生失望,若是平时,她自然便会磨著白珩设法让离姎醒得早些,但此时,她又哪裡能开这个口?因便胡乱点了点头,转身就要循原路而出。
“等等。”白珩的声音,却自身后传来。
赤婸足下一顿,却没回身,只是站住了听他要说什麽。
只听得脚步声响,白珩已经走到她的身后,赤婸只觉得一阵莫名紧张,却倔强不愿回头,静待白珩开口。
白珩没有开口,赤婸却听得布帛撕裂之声,她终于耐不住好奇回过了头,只见白珩已从衣袖上撕下了长长一条布条,接著,执起了自己鲜血未凝的那只手,用布条将伤口细细的缠起。
他的神色是那样安稳而专注,彷彿两人之间一切都没有变,他还是如以往一样在照顾著这个动不动就磕伤碰伤的小妹子。
赤婸冷不防抽回了手,未曾绑好的布条又鬆脱了,垂落地面。
白珩顿了一顿,道:“听话,把伤口扎好了再走。”
赤婸的身子隐隐发抖,叫道:“你又不是我哥哥,我以后不归你管啦!”
白珩神色一凝,侧头望著她,眼底的情绪複杂到了极点。
两人互望了片刻,方听得白珩轻轻地开了口。
“妳不是我妹妹,我很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