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饭间,赤婸与朮夷提起要採瑶草下山之事,朮夷闻言竟彷彿有些不高兴,只是喝粥,却不答话。
“怎么啦?”赤婸皱眉道,“有何为难之处吗?”
朮夷将碗重重往桌上一放,嚷道:“你们这些人,等閒不来找我,一来找我就是要瑶草、要治病,怎么,我难道成了你们的奴隶?”
赤婸莫名其妙,心道你病都治完了,这是发什么癫?
“瑶草由你看守,我们要瑶草,不找你找谁?你又是炎帝侍,医道高明,我们找你治病又怎么了?”她耐着性子道,“眼下临渊要採瑶草,你便让他採去,早些採完,我们也能早些走,你不是老说我们扰了你的清静吗?”
“我几曾说你们扰了我的清静了?”
“初见之日,在那山崖边,”临渊想也没想便回答道,一面伸筷去夹咸菜,“你说你好容易清静了这些日子,问赤婸干吗要来打搅你。”
赤婸大喜,朮夷则是大怒,伸出筷子就去敲临渊的脑袋,临渊此时虽尚未学什么武功,灵敏却是大胜于前,手一抬,横筷一挡,朮夷这一下竟没敲中。
反倒是那根咸菜经不起敲击,落将下来,临渊看得分明,舌头一捲,忙将咸菜捲入了口中。
“你小子是青蛙吗?”朮夷怒道,“也不想想你的命是谁救的,还敢强嘴?”
临渊一脸无辜,嚼着咸菜道:“但你那日确实是这样说的,我难道记错了?”
“你没记错,一点错也没有,我从不知你这般聪明。”赤婸笑道,“朮夷,你到底为什么不让临渊採瑶草?”
朮夷满脸怒气,仍然不答,过了半晌,忽对临渊道:“我屋子后面还有好些我做的笔记呢,你难道不想看?”
“想啊!”临渊大喜过望,道,“前辈,你能不能借些给我,我过些时日看完了,定拿来还你。”
“不行!”朮夷扭头道,“要看必须得在这儿看。”
“可我得回去啊,”临渊求恳道,“前辈,你就借了我吧。”
此时,却听得赤婸吃吃笑了起来。
“原来如此,我琢摩出来啦。”她拍手笑嘻嘻地道,“朮夷,你这是捨不得我们,我说的没错吧?”
朮夷一张大脸忽地胀红了,却是三分怒气,三分难堪,更有四分害羞。
“呸呸呸,胡说八道,你们一个痴傻,一个聒噪,我捨不得你们什么?”他大声道,也不管粥烫,举起碗唰的一下便灌了下去,站起身来,大踏步就要走。
赤婸身形微晃,已然拦在他身前,笑道:“你此刻走了,可真就是害臊啦。”
“臭丫头,你敢拦着我?”朮夷怒道。
赤婸从小就与他熟识,哪裡会怕他,一伸臂,便勾住了他的脖子,道:“知道你一个人住在这裡气闷,又不像早先,还能出去串串门子,这么着吧,你给临渊一棵瑶草,我去求王兄,让我时时进来和你说话,这样可好?”
“希罕吗?”朮夷瞪眼道,“我和妳这臭丫头有什么好说的?去去去,快滚开!”
赤婸一怔,随即眼珠子一转,明白了朮夷的心思,歎道:“罢了罢了,这么多年的交情,在你眼底竟不如一个相识不满一月的临渊。人心难测,世态凉薄啊!也不想想,当年是谁说往后与人类势不两立的?”最后两句,她说得极轻,便只他两人能听见。
朮夷一时语塞,想起当年自己的确是这样说过的,不禁有些恼羞成怒,叫道:“那小子算是人类吗?都半化了,那自然不算是人了!”
“那他算什么?”赤婸问道。
“我怎么知道?”朮夷哼了一声,“半人半妖半鬼半神,那小子是个四不像!”
赤婸心想这么多年了,这人的性子怎么还是这么彆扭,笑歎:“好罢,就算他是个四不像,但他不回去总也不成啊。你想不想他时时能来这裡与你小住几日?”
“可以吗?”朮夷一听,登时忘了自己还在闹彆扭。
“我可以试着留他在青丘,也能去向王兄说情,让他能自由进出此地。”赤婸道,“作为交换,你便送他一棵瑶草如何?你此刻能仰仗的人只有我啦,否则我带着临渊这一走,你可再见不到他了。”
“那怎么可以!”朮夷急道。
“那你给不给瑶草?”
朮夷看了看正在好奇望着这边的临渊,心下挣扎了好一会儿,终于道:“好罢,依妳便是,下不为例,妳可不许跟旁人说。”
“果真?”赤婸大喜,笑靥如花,“那咱们就这么说定了。”
“临渊每个月都得来这裡与我小住,妳可别忘了。”朮夷叮嘱道。
赤婸见事情谈妥,便好奇起来,问道:“临渊有什么好?你这般喜欢他?”
朮夷哼了一声道:“胡说八道,谁喜欢他了?我不过是见他半化以后,体质有些特殊,想研究研究罢了。”
“原来如此,”赤婸点头道,“我还道我去捉冰蝉的那几日,你们俩个怎么了呢。”
“能怎么?能怎么?”朮夷怒目道,“这小子难道还真能讨得我欢心不成?”
赤婸心下暗道,他若没能讨得你的欢心,那那几日发烧发冷时,你又何必急得那样?
她也不说破,只道:“好罢,你想研究就研究,只一件,不许伤了他。”
“我好容易治好的人,我为什么要伤他?”朮夷一想到临渊往后会时时来此小住,心下欢喜,便也不再和赤婸抬杠。
他数千年来奉炎帝之命手在此山之中,虽然于他而言十年不过一瞬,但这样的日子长久下来,终究也是颇为寂寞。早先时,他还时时开小差,到别的地方去溜达串门,但百馀年前,人类恰在他不在时闯进姑瑶之山,抢了许多瑶草去,他痛悔不已,足不复出此山,更兼白珩将姑瑶之山封印起来,偌大一座姑瑶之山,竟成了座空山。
朮夷性喜热闹,这一百多年来,只有赤婸偶尔会来与他斗斗嘴,其他的日子只闷得他险些要与自己的手指头说话了。
不想赤婸竟带了个临渊来,这小子话虽不多,却能服侍得自己舒舒服服,且又好医道,两人谈论时,朮夷虽时常嘲笑临渊医道粗浅,但谈谈讲讲间,却是十分过瘾。
想到往后这小子还能来,朮夷实在有些欢喜。
“那咱们就这么说定啦。”赤婸笑道,纤手一摊,“瑶草,拿来。”
自打与白珩缔结了盟约以后,怜奴与萧易寒的日子忽然滋润了起来。
不仅换了更大的屋子住,更有贴身的侍从、侍女服侍。怜奴也就罢了,让狐族愿意心甘情愿的服侍萧易寒一个人类,也不知道白珩费了多少心思。
萧易寒生性疏懒,有人服侍自然好,便老实不客气的都收下了。倒是怜奴素来过惯了一个人的日子,只留下了一名小侍女,其余的便都打发了回去。
白珩也不恼,却去寻了许多珍稀香料给她。怜奴虽不喜白珩,但眼前放了这许多过去只闻其名,不曾得见的珍贵香料,她竟难以说一个“不”字。